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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群生:黏食的故事 | 元宵节

大年初四,是灶王爷查户口的日子,也是扔穷的日子。很多人家头几天的垃圾,还未来得及清理,初四这天可以把这些扔了,可以理解为向所有的不好、不顺说“拜拜”。
这几日,说休假,其实不如说是让肠胃遭罪,天天喝酒,每天有时还不止一顿,喝得是满眼金花,胃疼啊。傍晚时,无意中看(想)到了糯米粉,我和母亲说今晚想吃搓元宵。
一旁喝茶的老爷子附和着,正月十五闹元宵,可以提前初四吃,最好今晚就搓元宵。没想到,母亲却一本正经的说:“今晚上还是下挂面吃,元宵面需要醒,今晚来不及”。我相信说的是真话,面需要醒。母亲说罢,径直去厨房里忙活了。
说起元宵。现在超市里随时可以买到。常见的有芝麻馅、猪油馅、桂花馅料等。这些生产线出来的东东,又如何抵住手工限量版“老妈”牌元宵呢?尤其是记忆中的那款呢?
十多分钟后,我想看看母亲在厨房忙活啥,可需要去凑个手。只见她在麻利地搓着元宵,我心里嘀咕着,刚不是说明早才能吃到嘛?母亲似乎看出我的疑问,悄悄地说到,“别慌和你大(肥西方言,管父亲也叫做大,平声)讲,讲了,瘾就急过的了,和你窝爹爹(肥西土话称呼外公为窝爹爹(wo dei dei))一样,你就说晚上下面条”。她还大一点嗓门说,晚上下面条啊!显然,那是说给客厅里的老爷子听的。临了,她还感觉不放心,再次叮嘱我,生怕我会“剧透”。
又过了十来分钟,她喊起老爷子进来端“面条”。我也跟着“起哄”道,“晚上还是吃点挂面好,胃舒服些”。
老爷子进到厨房端“面条”。“嗯,晚上吃元宵?哈哈,哈哈,吃元宵好!”,老爷子喜上眉梢,边端碗边夹起元宵朝嘴里塞,母亲嗔怪道“慢毫吃,慢毫吃,吃元宵急不得…”,老爷子嘴里含着元宵,混沌不清地应着“嗯嗯嗯”……
外公每天都在“看”着我们(墙上挂着他的画像,和老寿星中堂并排着),眯着眼睛笑着。母亲一点不避讳,在厨房里说起老人家嗜吃黏食(包括糍粑饭、元宵)的趣事。老先生教过私塾,写得一手好字会画画,喜欢吃黏食,年轻时一顿能吃上几大碗。那时节,吃顿黏食也是一种享受啊。
外公七十多岁高龄时,每年会到父母亲那小住一段时间。说是小住,其实是来帮父母亲农忙搭把手的。那时,老两口农忙时顾不上吃饭,经常是饱一顿饥一顿的。外公心疼他的老丫头,也就是我的母亲,身体不好。他早早在城里的阳台上张望着乡下,惹得舅妈佯装生气道:“他们会来接你去的”。
有一回早上,母亲瞒着他煮了一锅糍粑饭,放几块咸鸭子。你说味道香的吧,我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外公一口气吃了大碗糍粑饭,惹得消化吸收不良,害得老人家一天吃不下去饭。最后还是她女儿(我妈)有办法,找人家邻居讨了点面粉,晚上打点糊汤给老人家喝,老人家才感觉舒服些。
客厅里,老爷子看着电视,蘸着白糖,腮帮鼓得像蛤蟆吐气,丝毫没有他耽搁听母亲说的轶事。他接上了茬道:“爱国表叔(门口郢房除了亲就是邻,多少都沾亲带故的,一位拐了好几道弯的表叔),你还记得吧,他一生最喜欢吃黏食。他会木匠还会盖房子,只要你煮点糯米饭,他干活不知道会怎么下劲呢”。对爱国表叔印象不是太深了,若是活到今天至少100岁,印象中他个子瘦高挑的,夏天喜欢戴着汉奸帽,帽顶下凹成船型,四周有帽沿,和电影里看到的穿着长大褂子,挎着盒子炮的坏蛋差不多,头上戴得就和那样式一样。
爱国姓叶,据说当过国民党九路军。在那个特殊年代,每回挨整有份,到公社粮站劳动有他。他有五个儿子,木工,漆工,瓦工等都有,还有一个老四,长年留着一撇小胡子,他擅长拳术,四方八郢都知道他会几手拳,脑袋瓜也灵光。
叶老四是改革开放后,我们郢子里最早添置电视机的家庭,一台九寸电视机吸引了全村人目光,电视剧《敌营十八年》的插曲《曙光在前头》,在村头的夜空上久久回荡着……
“别说爱国表叔了,你二伯还赞呢,你要提前告诉他吃糯米饭或下元宵,他会急得过了瘾,一口都吃不下去……”,母亲开始爆起逝去八九年的二伯,喜吃黏食的“料”来了。
说起二伯,老爷子将碗放了下来,脸色似乎比先前红了些,他想起了六十年前的那顿除夕饭,泪眼婆娑地回忆起来。
那时,早逝去的爷爷奶奶丢下了四男一女,还有一个后来成为三妈的童养媳闺女。其中大伯成家早些,另起了炉灶。于是,二伯带着我父亲、三伯、姑姑和后来的三妈一起过。三伯招工去了省建上班(后因三年自然灾害,全部遣返回乡)。
1961年是辛丑年。庚子年大年三十,三伯空着手回来。二伯见状顿时火冒三丈,非得撵他走,二伯边打他边骂:“你还是人吗?一年到头回来,哪怕带盒饼干也好,你把钱都花了吗?(后来多日后,三伯方才提到工资,回来路上被扒手偷走)看到大毛(大伯的女儿,堂姐姐)你怎对伢讲啊,你还好意思嘛…”,父亲和姑姑及刚成家的三妈,都拽着二伯求情。三伯知道自己错了,连连向二伯认错,二伯忍了心,才让他起来吃饭。这顿年夜饭,二伯心里其实比三伯没有好受到哪儿去。父亲说,二伯到锅间盛饭,眼泪一直是汪汪的。
“你二伯是个好人,待我们一直不赖,是真心帮着我们”,老两口异口同声地说起二伯,这样的话他俩经常说。我呢,一直对二伯他老人家心存感激。二伯在世,每年节假日回去,都会请他和三伯在父亲那里一起吃个饭,叙叙旧、拉拉呱。
二伯只有一个独生女。我家呢,父亲排行老四,四房只有我一个男孩。五十多年前,农村人觉悟和那时的生活水平一样,睡地垫席子——高不到一篾片。没有男孩或只有一个男孩的家庭,这家人都会遭白眼的,仿佛犯了天条似的。
二伯和父亲,二妈和母亲的共同语言似乎多了些,甚至结成了“同盟”,他弟兄俩遇到什么事都商量着,相互帮衬着,加上母亲身体不好,二伯二妈更是对我们照顾些。1985年底很冷,那时我们渐渐地大了,原有的三间草房子不够住,准备盖新瓦房。老房子尚未推倒,先是盖三间厢房。二伯寒冬腊月来帮忙,赤着脚,牵着牛,和泥踩泥巴、砌墙。双抢的时候,他和父亲俩人一趟稻把挑回来,再挑担灰粪到田头。
不知道啥时,老爷子已经将满满的一碗元宵消灭了,他到厨房送碗,砸吧着嘴。母亲不忘和我继续抖落,“今晚上要是不吃元宵,你大睡觉做梦都会想着呢……”,老爷子看到我在偷笑,估摸着母亲和我在说他的故事,他自己给自己打起了圆场,“好几年没有吃过搓元宵了,今晚真香……”。
嘿,正月初四是神话传说中的“羊日”,吉祥也,这一天也是“扔穷”日,意思是说今天可以把垃圾等丢出去,寓意为扔掉贫穷和不祥。今晚,和老两口一起讨古。那些曾经的苦难,被历史的航船早已抛在九霄云外,往事镌刻在记忆的时光留声机里,还是需要时刻提起的,不能一把都扔了啦。
本刊编辑
赵克明 戴晓东 庄有禄王明军 庆 红
项 宏苏 恩李同好
值班编辑戴晓东
美术编辑杨文民戴剑
朱群生,安徽肥西人,供职于某金融单位。现为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金融作协理事、安徽省作协会员、安徽民俗学会理事等。酸甜苦辣吾尝遍,衣带渐宽终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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