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座位空了，老师的心中也空了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曾经的拖枝中学，这是老校园图）
01
“这儿谁坐？”“军。”“哪去了？”“回家了。”
当我走进教室，感觉后排的一个座位空了。一问才知是那个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的孩子。
从开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一个穿着寒酸、身形矮小和面黄肌瘦的男孩。大冷的冬天也只穿一双拖鞋，身上是一件遮不住肚皮的运动服。作为班主任，少不了把每月的助学金向他倾斜几元，可毕竟只是杯水车薪。看到只有一床被单铺在硬床以上，好心的周老师甚至送给他一床毛毯，还把不少冬天穿的毛衣、外套送给他。因为穷，班里的孩子不太与他交往。而他那营养不良的手和脚，一举一动极不协调。
学校冬运会，体育老师说他运动机能失调，连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学不会。有不少同学劝我别让他参加会操。
我想到曹文轩的小说《草房子》，里边也有两个孩子。一个叫陆鹰（因秃顶而被同学戏称为秃鹰）另一个叫杜小康，因动作不协调，油麻地小学怕失去保持多年来第一名而把他俩排斥在外。对两个孩子造成的伤害让人心酸。我耐心说服同学，让他参与。他的确不会，且动作笨拙、滑稽，像一首名曲中的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我班当然没得奖，而我却很满意了。为保护学生的自尊做到了该做的。
我正追问着，听说尧打他，他才回家。一向斯文的我发火了“他那么可怜，你们不知道关心，还欺负他，像什么话？”
尧低着头，写了检查。周六，我叫上班长，尧和几位同学去了军家。他家在大山脚下一个村庄里。当我们询问着找到他家，只见一间小平房，一间木楞房，没大门，没围墙，场院只有泥坑。哪像个家呀！他不在，后来听说他见我们来故意躲了。才三个月，他再没来学校了。
那是2002年冬天的事了。我明白了，是贫困造成他身体孱弱，心理自卑，尧和他打架只是外因而已。而在此之前的教书生涯中，我遇到的是更多的空座位。开学时满满当当，不多久，空了大半，作为教育者，又心痛又无奈。除了因贫辍学外，受就业压力、家长素质影响，很多孩子厌学。回家不久，便结婚生育。恶性循环，造成社会悲剧。
如今，借“普九”的东风，六十多年来日益强大的国家花大力气建设寄宿制学校，免除了书费、学费，对高原农牧民子女还补贴生活费，而且不断提高标准。教室里的空座位越来越少，甚至不见了，适龄儿童们都“学有所教”了。张艺谋电影《一个也不能少》中的那种无奈和酸楚像一张旧日历被翻过去了。上亿的孩子感受着新中国的温暖，上千万的教师们心中也荡漾着幸福的波纹。梁启超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愿该进校求学的孩子真的一个也不少，愿教室里永远没空位。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更是民族的希望。
（本文发表在《迪庆日报》2009年10月15日）
02
去年，我所教的248班一位同学在两个月期中考后，就不来教室上课了。动员了多少也没有效果，现在的孩子娇惯多了，抗挫折的能力较弱。也许是考试成绩差了一点点，相比小学有明显的后退，就觉得没有面子。其实，只要你尽力拼搏，初中学习适应之后，还是会有很大的进步的。
你战胜不了心中的消极情绪，大家都帮不了你。我给那个孩子写了一篇《孩子，我只想静静地给你说说心里话》。
记得，那 是一个周末。
我正在学校值班。忽然，看见你在申请加我为微信好友。通过认证后，你骗我说你是某某同学的家长，孩子患了腮腺炎，周日晚自习来不了，让我帮忙代向班主任请假一下。我当时回复你说，为什么不在班群里说，那样班主任可以看见了。你说，给班主任老师发了信息，没有回复。只好跟您说。
全校集队，我特意跟班主任老师说了请假的事情。可谁承想班主任老师说，你妈妈已经来电话说你不见了，不知道有没有到学校了。
我才觉得被你给骗了。
孩子，像你这样一个刚升入初中的男孩来说，有一些角色上面的不适应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当年考入维西一中初中的时候，就像你一样迷惘无措。我面对英语老师的提问无所适从，大约两个月后开始厌学。打起了退堂鼓的我，借助身体原因回到乡下老家不再想回到学校上课了。好在父亲不愿放弃我的前途，跟学校求情，办了一个休学证明。正因为有了休学证，我才得以第二年重新学习，才有了今天的工作机会。
老师想对你说，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不会通盘考虑事情的。做出的决定是一时的冲动，但对未来的前途是不利的。只是在青春期的我们，在那个懵懂的年纪往往不会理解父母和老师的劝告。
可是，一旦做出决定，往往难以回头。有些事情不到几十年后是不知道是否正确的，而你在几十年后即便后悔了今天的决定，也早已无法回到当初。所以有人说，如果我们从八十岁往一岁活，人人都可以成为哲学家。未来是未知的，在义务教育阶段，不管怎么说，总要多读书学习，我们没有足够的体力去跟父母一样劳动，也没有打工的条件，根据劳动法人们不会用不满年龄的童工的。你在家干不了重活，打工也不存在可能，也承受不了，难道就赖在家里成为父母永远的负担？父母老去的一天，你凭什么养活自己，并且娶妻生子，养儿育女？
期中考结束了，你大概知道自己没有考好，对自己面对的压力选择了逃避。人在任何时候任何行业都会遇到压力。你能够以全县两百名以内的成绩考入维西一中，足以证明你不是差的。但是，即便现在考试成绩不如你的愿望，也在其他很多班级和同学的前边的，何况通过努力你完全能够进步。
逃避现实不是办法。我不知道你父母对你的态度怎么样，是无奈，是与不懂事的你妥协了吗？
我时常对我不同班级的孩子们说，人生总是变幻无常的，我们就像被上帝咬了一口的苹果，总有缺陷。只是，在漫长的人生当中，总要让人品味酸甜苦辣。读书学习是苦的，但是没有一位公务员、教师、医生或者企业家不是通过学习而成功的。国家高层领导人多数是名校毕业的，百度老总李彦宏、京东老总刘强东都是高考状元。
期望你能回到班级一起学习，是我们老师最大的愿望。等到第二周周日，你还是没有来。反而有老师微信朋友圈在发你失踪的消息，我想，你又一次逃学了。我在小时候也逃学过，但一个人大方向必须把握好。真心希望明天你回到课堂和老师同学一起学习。今天的努力为你明天的成功奠定基础，明天的你会感激今天努力的自己。一个人一生总会有起伏，福祸相依，前半生吃苦，后半生可以享福，反过来前半生只会享乐，舍不得吃苦，下半生就要为少年时期不愿吃苦而付出相应的代价。
感谢你对老师的信任，才在第一时间想到老师可以帮助你，给老师发信息。只是你不应该利用老师的善良进行欺骗。
现在教室里空了一个位置，老师心里也空了。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读书可以提供更多的选择，这些选择中说不定你就能够找到自己最好的出路。
老师只想平静地跟你说说心里话，遇到挫折是正常的，但是要有勇气面对。学会多与别人沟通，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多与父母交流，多跟老师同学交流，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
03
最近几天，又有一个孩子走了。我和几位老师都真心挽留，做了一个下午的工作，没有成功。心中还是空了，说不上多么锥心之痛，但是自责和难受是难免的。
小小年纪，义务教育都没有完成，你回家绝对是自毁前程的。但是，我作为代理班主任，劝说不动你，很多老师帮忙做了许多思想工作，也没有能够挽留你，总觉得我心里堵得慌。
你跟我请假回家，我问你有什么病或者大事，你说心里这几天好乱，晚上睡不着，想七想八的，学习也没有心思。我说，你这样随便请假，我怎么管理班级？再说坚持三四天就是周末了，不就可以叫家长接回家了？你说前一个周末，我给父亲打电话，叫他来接我回家，他说第一个周就别回家了。
我和爸爸关系有些紧张，从小就喜欢打我，逼着我读书，周末很少来接我。看到别人的父母来学校接，我就特别羡慕。
你说，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会了逃课，父亲哄我说读完小学六年级就可以不读了。我为了这个许诺，努力学习，他们不征求我的意见。替我报考了民族班，我不想读，他强行把我拉着来。
我说你现在是在接受义务教育，你回家了，父母就违反了《义务教育法》。何况，你不读书了，未来受苦的还是你。尤其女孩子，一旦不读书，几年后随便嫁个人，开始做家庭妇女，生儿育女，上山下地，男人不疼你，很快就成为苍老憔悴的“黄脸婆”了，生活的苦不是现在无忧无虑的你能够想象的。
第二天，看着你在教室上课，我以为你想通了。
直到你的伙伴悄悄跑来休息室告诉我，说你已经两天不吃饭了，而且不让告诉老师，如果告诉老师就不理你们了。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慢慢了解，知道你内心有一个障碍。你错误地认为父亲逼你读书失去了自由。作为父母，只能希望子女有一个好一点的前程。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读书会找到更多好道路。
给你父亲打电话，不接。给你母亲打，不会讲汉语的她，不知是哪个帮忙接，我着急地大声说，你女儿在学校两天不吃东西了，快来学校处理。
你父亲来了，好几位老师帮忙做工作，列举了很多实例，讲了几箩筐好话坏话，最后你还是不愿读书。你说，你信教，喜欢傈僳族文化，那就更需要读好书，有了学历，找到工作，女人才有更多地位，不用看男人的脸色生活。选择的机会也更多。
你还是听不进去劝。
班里还有四十几孩子，不能为了你一个耽误了更多愿意读书的同学。
你走了，希望冷静一段时间，你能够体会父母老师的良苦用心，回心转意，打开心结，重新回到班级。
毛副校长很关心你，想联系心理专家干预稍微自闭的你，同学也很关心你。看着教室里空空的座位，老师心里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