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瞥
她守着装满菜的篮子蹲在路边
篮子里有青椒、苕尖和秋葵
“这些菜都是一大早从地里摘的”
她坐最早的一趟班车进城
卖得快的话还能赶回家吃午饭
她边说边拂拭着沾了水的菜叶
像一位诗人，小心地擦干露湿的名词
在陶瓷店
一个陶瓷器皿
可以盛水，可以盛菜
有时也可以装上花瓣
甚至还可以空着——
我们热衷于填满
到头来才发现
所谓满满当当
无非就是空空如也
纸扎店门口的纸房子
纸扎店门口有两个纸房子
颜色鲜艳，富丽堂皇
隔着雨幕仔细看
能辨出黑瓦白墙
那里会安放某个人的来生
当我想到来生时
湿漉漉的风吹过汉街
入梅以来的第一场雨
在眼角落下了更多的悲伤
地铁上的农民工
他们肤色黝黑
操着一口晦涩的方言
我暗自猜测着他们的籍贯
想象着他们家乡的模样——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田地里种着小麦或高梁
在车厢内，他们小声地说话
刻意压低的声音
颠簸着背井离乡的隐疾
路边的红蔷薇
花瓣红得鲜艳
花枝仰着脖子
根茎把身板挺直
花叶片片舒展——
她有宠辱不惊的品格
接受着赞美与漠视
又不曾为其所累
她有随遇而安的属性
在路边，倔强地绽放
用毫无保留的红
奋力挤走
这个世界丛生的黑白
你也许不知道
饰品店的老板娘很忙
早上送孩子上学
中午给丈夫做饭
晚上去医院陪床
她是母亲，妻子和女儿
对镜描眉的时候
她眼神清澈——
你也许不知道
这种清澈无关其他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
一个女人的从容
天要黑了
雨还没有停，天要黑了
商店依旧灯火通明
路边的小贩陆陆续续
收摊了
是的，雨还没有停
雨可能会越下越大
他们在雨中收拾货品
在暮色中，给湿透了的生活
包上一层塑料膜
高氏祠堂
蜘蛛在榫昴间生儿育女
朱门褪色，尘埃是光阴的信徒
以永在抗拒缺席。御赐的匾额
在跋涉中，患上严重的静脉曲张
笔墨的走势，有着亚健康的苍劲
所幸，竖版书里不乏玄妙的古方
细火慢炖的篇幅，还冒着旧时的热气
某一天，思故成疾的风
会拖着异姓之身，叩响窗扉
以相同的症候，在高氏族谱上
留一抹透明的丹青
青城书院
草木枯荣，年年岁岁
不曾熄灭昔时的章句
倦鸟归巢后，青城的长调
还只拟定词牌。石阶静默无言
在不同的足迹中，寻找韵脚
次第填入平仄的空缺
虫鸣也有西北腔的硬朗
操着方言催促夜色。天黑在即
一滴雨异军突起，落上荷尖
成为黄昏最圆润的下阙
罗家大院
院落的命格坐北朝南
旧作坊以风水为序
用一柄烟管的累牍
点燃前生。掉了漆的水缸
罔顾皮相，为一段历史
画上陶制的句号
而那些干涸了的日子
不擅长告别，滞留于人间
悉数结成腌制的魂魄
像晚风咸涩，带几许执念
飘过昨天，今天，与明天
作者简介
罗紫晨，生于1993年秋天，曾获首届“诗意韩国”诗歌大赛金奖、东西方诗人奖大学生诗歌奖、第五届野草文学奖、第五届白天鹅诗歌奖星锐诗人奖、第四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三等奖、第七届中国校园“双十佳”诗歌奖提名奖等多个奖项，现居湖北武汉。
END
编辑：清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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