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耻成为一种优势

“比较优势”一直贯穿在人类发展史中。如何找到优势、发挥优势、扬长避短，是每个部落、团体、民族、国家的生存法则。在现代多元社会，优势是多元化的。你有扣篮优势，他有长跑优势，我有音乐天赋，细分的行业竞争，能嘉奖每种优势技能，最终以货币收入通约为社会承认。在单一社会中，生存优势压倒其他一切优势，琴棋书画、能歌善舞的技艺优势匍匐在拳头优势之下，力大权巨者通吃。单一社会最接近丛林状态，攻击力量和逃跑速度才是真正的优势。艺术、体育及科学都是在人类安全有剩余状态下才能发展出来的优势。战国时代，秦国一心发展耕战优势，不跟六国比其他技艺的优势，“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荡平六国。从文明上说，是落后文明颠覆了先进文明。在历史上，先进文明被野蛮文明战胜的事例比比皆是。先进文明灿若群星的优势，比不上野蛮民族的单一优势——马快矛利。综合优势比不上单一优势，一招鲜，吃遍天。逍遥派掌门人无涯子的弟子，百花齐放，各有擅长，但优雅长技打不过丁春秋的武功。琴棋书画、工医戏农都被丁春秋一掌通吃，“挥洒缚群豪”。希腊文明，罗马法制，唐宋花鸟，再优雅的香水也敌不过蛮族的韭菜盒子。我们总结不到二百年的近代史，说出一句装老练的结论——落后就要挨打。冲这句话就知道白挨打了，板子都打在狗身上了。就像年纪大了总结初恋教训“年轻没经验容易失恋”。1840—1900，全世界都比英国落后，包括日本、瑞典、瑞士、挪威、美国等，挨打的有几个？落后又不会讲理甚至蛮横不讲理才会挨打。而且，只挨点打就知足吧，按成王败寇的老规则，大清王朝早该找歪脖子树上吊的，有幸碰上了不抢江山的新文明，烧高香了。在近代工业革命之前，先进就要挨打反而是常态。华夏诸王朝的文明程度比北方的游牧民族高，但一直挨落后文明的打，汉代匈奴，晋代五胡，唐代诸胡，宋代辽金，明代后金，还有元清蛮族政权。中国王朝的命咋那么苦呢？先进了两千多年，一直挨打，好不容易面对西方落后下去了，又轮到“落后就要挨打了”，仿佛掉到了历史轮盘的夹缝里，开大开小都赌输。成吉思汗之类以野蛮落后打先进的模式被工业革命破坏了。真像范仲淹式的叹息：进亦挨，退亦挨，屁股则何时不肿矣？庚子之乱，大清屁股又被打肿了，美帝首先看不下去了，认为这么打轮回屁股法不是个事儿，能有多少屁股，怎禁得春打到秋，夏疼到冬？于是就退还庚子赔款给中国办教育，只有懂得了文明的规则与技艺，才能摆脱惹事——挨打的循环，才能融入世界文明。只打不教，是驯猴驯牲口，不符合人道主义。早期的清华学堂，就有矫正不良行为特殊教育的意思吧。只有建立共同的价值体系，才能可预期、可交流、可兑换。
在同一套价值体系里，比较才成为可能。否则，跑得快的和跳得高的在纠缠，关公战秦琼在磨叽。我们一直有廉价劳动力，但在加入WTO之前，从来就不算劳动力优势。北韩今天可能有全球最廉价的劳动力，但在全球化体系之外，就无法比较出任何优势来。优势是交易比较出来的。当进入交易、比较体系之后，以前的劣势反而被比较成优势了。我们除了有秦晖说的低人权“优势”外，还有一种心理优势——无耻优势。尊严和体面是需要成本培养的，遵守知识产权等规则更要付出相应成本，以无耻或低廉耻逃避规则成本，也是一种优势。体面人没有这种无耻优势，就要支付维护体面的成本，就在竞争中处于劣势。搭便车的无耻者越来越胖，优势越来越大，车子就无法正常运行了。面对国际上的一些议论，我们听了就像劝小姐从良一样的笑话。好像坚持廉价劳动力和低廉耻是双驱优势似的。这双驱优势带来了经济崛起的同时，也让国人不思转型，反而对货便宜、人无耻形成路径依赖。仿佛形成了一个无赖集团，国际上稍有议论就一哄而上，把无耻升级到民族大义的高度。子曰：吾患吾有耻，及吾无耻，吾有何患！“无官一身轻”是丢官者的遁词，“无（脸）皮一身轻”却是得道者的心经。不要脸，不要脸皮，说的是一种包装状态，人们运载利益不碰破包装，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无耻者不要脸不要体面，就省下了包装成本。昂贵劳动力竞争不过廉价劳动力，体面包装人也竞争不过散装不要脸人。像方方这种体面人怎么去跟张颐武、钱诗跪这种不要脸皮的散装人竞争？低成本的散装人不要脸皮，但有免费大集装箱做外包装，精致点的甚至能给自己上外装甲，用民族大义、国人感情当装甲和履带。像司马之南、金灿之荣、张维之为等著名散装人，都是“装甲部队”的。以前有句顺口溜——“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都误会是诗歌了。经验告诉我们，卑鄙者从来都不需要通行证而左右逢源的，有这证那证的还有脸说是“卑鄙者”吗？你见哪个嫖客持证保健的？哪个骗子持二级诈骗师证上岗的？连批文都可有可无，遑论“通行证”！还怕查路条的儿童团？有理想有追求的卑鄙者倒是琢磨着如何身后有“高尚者”的墓志铭。以前很多高尚的墓志铭已经被卑鄙者占用了，还在继续占用中。生是卑鄙的人，死成高尚的鬼。这是三装人的最高境界。
我高度怀疑那句耳熟能详的民间俚语“装逼”，是有深刻含义的。装逼就是装体面，冒充有包装，可能是“装皮”的原始意思。散装人冒充有面子有脸皮包装，多运货卖好价，是谓装逼。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202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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