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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庆人物】峥嵘岁月 家国情怀——写在叔叔欧阳林九十华诞之际

峥嵘岁月 家国情怀
——写在叔叔欧阳林九十华诞之际
欧阳自如
今年农历十月初五,是我叔叔欧阳林的九十岁生日。
叔叔1931年出生在隆回县荷田乡黄皮岭,1949年6月参加共产党领导的地下革命活动,1949年10月在邵阳读书时迎接解放军进城并参军,随军南下解放广西桂林,1961年转业地方,历任安徽艺术学院系主任、安徽省文化厅处室负责人等职。1992年光荣离休。
欧阳植林革命军人证明书
2019年10月,新中国七十华诞,叔叔荣获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纪念章”。这既是对叔叔为新中国的建立、建设、改革和发展作出贡献的充分肯定和褒扬,也是给叔叔即将迎来九十华诞的最珍贵礼物!
叔叔已经走过的九十载峥嵘岁月,留下了闪光的足迹。
一、少年苦读怀壮志
黄皮岭西面半山腰,一座一正两横的农家小院,“庆有余”槽门大气典雅,叔叔就诞生在这里。叔叔原名欧阳善初,这个名字,传承着祖训和家风,寄托着初心和希望。
叔叔少而聪敏,志存高远,胸怀理想,酷爱读书。我爷爷患痨病,久治未愈,家庭劳力缺乏,田地山林大部分典当给了他人,整个家庭正从富裕走向衰落。祖父母带领我父亲欧阳旭初和叔叔一边夜以继日辛勤劳作,耕田地、喂猪婆、造土纸,积攒钱粮,一边省吃俭用维持生计,为早日赎回典当出去的田地山林而奋力打拼,艰难度日。1942年,爷爷病逝,当时叔叔只有11岁,才读小学三年级,遭逢日寇入侵,国难当头,社会混乱,家境每况愈下。叔叔感到继续读书给家里带来了经济压力,但又渴望读书。因为他幼小的心灵里埋藏着一颗希望的种子:只有读书才能走出大山,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于是跟我爸爸妈妈说,哥哥、嫂嫂,我不要家产,我要读书!我爸妈十分理解和支持,虽然靠借钱借米送到学校去,但从未中断叔叔的学业。由于时局动荡,很多学校读着读着就解散了、停办了。只要哪里有书读,叔叔就往哪里赶,为此,吃了不少苦。1939年叔叔在黄皮岭同文初小读书时,早晚帮家里看牛、砍柴,每到劈纸料的季节,就上山捡嫩竹尾巴,为造纸收集原料,为家里分忧。1945年6月在朝阳铺学校毕业后,叔叔又先后在邵阳市循程中学、湖南省第十高级农业职业学校(安江)、湖南省立第六中学(邵阳市)就读。解放前夕,父母苦撑终于把田地山林都赎了回来,后来父亲划为富农。有一次,叔叔跟我爸爸开玩笑说:“早年哥哥、嫂嫂拼死拼命赎回田地山林,却赎回了一个富农成分。”两兄弟彼此会意,相视一笑。可这个社会关系也成了叔叔当年仕途升迁时难以逾越的沟。
二、参加“新协”迎解放
欧阳林(右一)与同村欧阳涛(中)合影
叔叔在邵阳循程中学和安江农校读书的时候,经常参加进步教师秘密组织的宣传民主自由的活动,阅读进步书刊,接受进步思想。1949年7月,安江农校因时局动荡而解散,叔叔回到家乡隆回,经同学李绍生介绍,与欧阳涛等进步青年加入了“隆回新民主主义建设协会”,从事地下党领导的革命活动。李绍生是该协会白田小组的组长,为了躲避隆回县伪县长、匪首陈光中的疯狂镇压,他们成立“群声学术研究社”作掩护,从此便开始接触《新民主主义论》和有关减租减息的政策,并以壁报和传单等形式在家乡开展了群众性的宣传活动。如经常深夜秘密外出到秋田桥亭上、兔子垴、明德堂等地张贴标语、散发传单,宣传革命形势。同年7月,根据组织安排,叔叔改名欧阳植林,和同村欧阳魁考上邵阳市湖南省立六中就读高中,发动该校同学迎接解放。叔叔的班主任老师叫李云涛,常常以辅导作文、创作诗歌的名义,教进步学生学唱革命歌曲。叔叔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两首歌的歌词:
一首是《金凤子》:
金凤子,开红花,一开开到穷人家。
穷人家要翻身嘛, 世道才像话!
另一首是《谁养活谁》:
谁养活谁,大家来看看,
财主不劳动,粮食堆满山。
农民常辛劳,不能吃饱饭。
当时循程中学的校长、教导主任都是顽固的国民党地方官员,叔叔跟随班主任兼英语老师李云涛冒着生命危险,秘密发动青年学生开展“迎解”工作。
1949年10月10日,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叔叔亲眼目睹邵阳解放,师生们无不欢欣鼓舞。1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49军隆重举行入城式,在李老师的带领下,叔叔等青年学生和各界群众走上街头,热烈欢迎解放军进城。当他看到班主任李云涛老师陪同部队首长站在第一辆军车上进城时,感到无比激动和自豪。原来李云涛是组织上派来邵阳做迎解工作的地下共产党员。邵阳解放后,李云涛随即担任邵阳市军管会副主任。
三、投笔从戎立战功
邵阳一解放,解放军就动员进步青年和学生参军入伍,以充实力量,挥师南下,解放广西。省立六中的不少学生受李云涛革命思想的影响,纷纷踊跃报名参军。叔叔义无反顾,投笔从戎,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49军。由于叔叔有参加“新协”地下革命工作和邵阳“迎解”的经历,又有高中文化,得到了李云涛老师的推荐,被首批招入49军军政干部学校。这是一所没有围墙的军校,在邵阳前往广西桂林的征途中,边行军,边学习,边战斗。在校期间,叔叔参加了解放桂林、攻取国民党代总统李宗仁的官邸等战役。1950年毕业分别到驻扎广西桂林的147师司令部作战科任见习参谋、参谋,参加广西剿匪;1952年调任驻扎广西南宁的公安军第十二师司令部作战参谋,守卫广西边防;1955年调福建福州任防空军第一军司令部侦察参谋;1957年任驻福州空军第一军司令部党委秘书;1958年任福州军区空军司令部军务参谋、党委秘书。在部队工作12年期间,于1950年6月加入共青团组织;1953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55年被授予中尉军衔。曾编纂《中国人民解放军147师军战史》。先后立二等功1次,立三等功2次,获嘉奖6次。
部队发给欧阳旭初受奖喜报
四、转业地方续华章
由于受社会关系的影响,叔叔在部队一直很难得到重用。1961年转业安徽艺术学院(今安徽大学艺术学院),先后任美术系主任、戏剧系党支部书记。在任期间,培养了一大批在全国有影响的文艺人才,如国家一级演员梅花奖、文华奖得主蒋建国、马兰、杨俊、李龙斌,国家一级画师朱松发、葛庆有等。被誉为“倾心艺教结硕果,喜看桃李满天下”的系主任。
安徽省文化厅工作期间工作照
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江淮大地,春潮涌动,万物复苏。1979年,叔叔迎来了人生的第二个春天。当年调任安徽省文化厅担任艺术处处长,1982年兼任对外文化联络处处长等职,直至1992年离休。
欧阳林率团出访日本时留影
任职期间,叔叔认真贯彻“双百”方针,致力推动全省文化艺术事业繁荣发展,同时,锐意改革,大胆打破封闭局面,采取走出去、请进来的方式,加强学习交流,成果丰硕,被文化部树立为华东地区的一面旗帜。叔叔曾多次率安徽省代表队参加华东地区及全国的舞蹈比赛和杂技比赛,分获金奖、银奖。特别是1989年率队参加全国“新苗杯”杂技比赛,《滚环》节目获得金奖后,又被文化部选中,代表中国参加1991年在巴黎举行的第十四届世界杂技大赛,一举夺得最高金奖——“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奖”,为国家争得了荣誉。曾多次率安徽省文物展览团、书法代表团和杂技团出国举办展览和友好访问演出,受到国际友人的热烈欢迎。先后接待了来自美国、德国、日本、印度、朝鲜等30多个国家和港澳台地区的文艺团体40多批300多人次,派出安徽省杂技、黄梅戏、徽剧、京剧、书画和文物等各类艺术团体30多批到30多个国家和地区演出或展览,宣传了中华文化,增强了文化自信,增进了中外人民之间的友谊。由于安徽省的文化交流异常活跃,成绩显著,被文化部指定在全国对外文化工作会议上介绍经验。
欧阳林、刘轩梅夫妇在美国白宫前合影
叔叔先后在省级以上报刊杂志上发表文艺评介、电影评论和对外文化等方面的文章30多篇,牵头编撰了《安徽省杂技艺术志》一书。他虽然出身军旅,但凭着对党的文化事业的忠诚,以及勇于创新的胆识和甘于奉献的精神,在文化艺术领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五、离家千里情更切
叔叔18岁离开家乡,走上革命道路。在那烽烟滚滚、激情燃烧的岁月,南下东进,辗转数省,一心扑在党和国家的事业上。但他的心中始终牵挂着故乡和亲人。70多年来,叔叔先后7次不远千里回乡探亲。
参加革命工作后首次回乡 欧阳林(后排中)
1954年,叔叔所在部队驻守广西南宁,当年10月他到北京参加会议,返程时顺道回到阔别4年多的湖南老家黄皮岭,这是叔叔首次回到家乡。那时的家乡不通公路,只能徒步几十里乡间小道。踏进家门,叔叔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喊着:“妈妈,我回来了!”、“哥哥、嫂嫂,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奶奶一边连声应答,一边端详着叔叔消瘦的身子,抚摸着他整洁的军装,还时不时瞟一眼腰间别着的手枪。看到叔叔,压在奶奶心头的千斤石头落了地。
是啊,叔叔是1949年7月离家前往邵阳读书的。根据当时学校的规定,每个学生家里要供应学校一天的菜蔬。当年10月,我父亲带着家里的帮工阳长生挑着两担菜从黄皮岭出发,经土地界佑善亭、滩头到达邵阳时,正碰上邵阳解放。找到叔叔时叔叔说:“哥哥,我参加解放军了,学校的菜不要送了,连同我的行李请您和长生兄挑回去,并请转告母亲。”我父亲回家把叔叔当兵的情况告诉奶奶,奶奶伤心地哭了:“兵荒马乱的,不好好读书,要去呷粮。”那些年,奶奶梦里都牵挂着叔叔的冷暖安危。
全家福
这是一次十分难得的大团圆。为此,叔叔还特意从六都寨照相馆请来摄影师,留下了有奶奶、姑母、父母、叔父母及当时已经出生的兄长和表兄们入镜的全家福。我奶奶因积劳成疾,于一年后的1955年逝世,享年仅58岁。由于当时交通和通信不便,也为了让叔叔安心服役,我父亲没有将奶奶去世的消息发电报告诉叔叔。这张照片成为我们大家庭最珍贵的历史资料,这一次也是叔叔与奶奶的最后一次见面。每当叔父母在为国家尽忠、为母亲尽孝难两全的伤感中,他们的目光就会久久地停留在这张发黄的照片上。
2007年9月,我父亲的股骨不幸摔伤,卧床不起。叔父母闻讯后,不顾自己年事已高,专程坐大巴车从合肥经武汉到长沙,一路辗转,千里颠簸,回到黄皮岭看望我的父亲。当时,我父亲86岁,叔叔76岁,叔母72岁,这是多么深厚的兄弟之情啊!离开黄皮岭时,叔叔哽咽着跟我们说,这一次,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回家了。不管我回不回家,不管我们隔着多远,血脉亲情始终把我们联系在一起,我们的心永远是相通的,并再三叮嘱我们继续照顾和陪护好父亲。2008年冬,我父亲与世长辞。这次回乡,也是叔父母和我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
回乡时与四兄弟拜谒祖父母陵墓
六、血脉相连扬家风
叔叔常说:“我的根在黄皮岭,那里有我的先祖,那里有我的爹娘,那里有我们的家风祖训,那里有我的血脉亲情”。
欧阳林倡导修缮的“庆有余”百载槽门
“庆有余”槽门为我高祖日新公建于清朝光绪三十年(1904年),距今有116年历史了。历经百年风雨,亟待修缮。2018年,在叔父母的倡导下,我们聘请名匠对槽门进行全面维修,并增加了大门对联、《庆有余槽门记》和叔叔亲撰的《日新公传略》等文化元素。同时邀请中国楹联学会常务理事兼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联坛十秀”邹宗德先生,中国科学院黄亿华博士分别为槽门撰、书对联,上联是:“耕读传家,百载门高铭祖训”,下联是:“平和处世,九龙山秀绕祥云”。修缮之后,百载槽门焕然一新,承载着家风家训的“庆有余”三字重放异彩!叔叔还谆谆教导晚辈们:“庆有余”高悬槽门之上,意在激励后人铭记“耕读传家,平和处世”之祖训,要世代传承和弘扬积善修德的家风。
除此之外,叔父母还热心家乡公益事业,曾经为荷田乡中心小学捐资办学,为编纂《黄皮村志》捐款等等。
几十年来,我父母每年的生日,叔父母都要写信祝福和汇款,有时邮寄帽子、鞋子、衣服或布料。集体化的时候,得知家里缺主粮,或者遭受旱涝灾害,叔父母自己省吃俭用,给家里寄来几十斤、上百斤全国粮票以及买粮的钱款,帮助我们家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叔父母育有二子一女,他们除培养教育好自己的子女外,对侄辈们视同己出,关爱有加。大哥自强和我读书都得到了叔父母的热情关心和大力帮助。1978年冬,改革开放刚刚拉开序幕,叔叔就给我父亲写信回来,现在出身不好的子弟可以读书了,要给自如想办法联系学校读书,同时还寄来了一些复习资料。当时,我初中毕业在家务农已经3年,虽然渴望读书,但顾虑重重。在父母和哥哥嫂嫂的支持下,我又重拾书本,走进校园,1981年考取武冈师范,改变了我的命运。1983年10月,叔叔给我寄来一本《现代汉语词典》,扉页上写着:“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贤侄自如武冈师范毕业留念”。这本词典已经跟随了我将近40年,无论在学校还是到行政机关,我都将其摆在办公桌的右上角,它既是我教学、工作和学习的好老师,又是激励我奋发向上的无穷动力。
2011年十月初五,叔叔80周岁生日,我们四兄弟(自强、自达、自顺、自如)妯娌前往合肥给叔父祝寿。我们赠送叔叔80大寿的贺联是:
少年投笔从戎 解放广西 驰驱闽北 建国有殊功 还看松柏传神 斟杯共祝八旬寿;
大德光宗耀祖 栽培桃李 出访友邦 利民多善举 更喜桂兰绕膝 献颂同期百秩筵。
80大寿时侄儿们赠送的祝寿联
峥嵘岁月,家国情怀。叔叔把自己的人生追求与党和国家的事业紧紧联系在一起,不负韶华,无怨无悔,作出了突出贡献,赢得了崇高荣誉;叔叔也是传承和弘扬中华民族优良家风的光辉典范。叔父的人生经历和事迹分别载入了《中国当代邵阳人物谱》、《荷田乡志》和《黄皮村志》。
叔叔考虑当前疫情影响,劝导我们不要去合肥为他祝寿。恭敬不如从命,谨以此文表达我们对他老人家的敬意!“革命人永远是年轻”,遥祝敬爱的叔叔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欧阳林和本文作者欧阳自如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