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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豫闽丨一只腐败鳖(小说)

七点多。还不到上班时间。机关大院前头的假山水池边,就有几个早到的人像树枝一样指指戳戳,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
记得假山水池刚建成时时常会有人上班前下班后拐过去看看,时间长了,上班时累得给扯大锯似的人们也就不稀罕了。虽说池子边上修有鹅卵石环道修有一座凉亭,周围还栽种有不少竹子和银杏树,但除了几个住在单位的单身汉,谁有那个闲情逸致?
水面上漂着一只甲鱼。我们这儿称呼甲鱼不叫甲鱼,叫老鳖——不管它年龄大小,一律叫老鳖,即使是刚出生的,也叫老鳖,最多再加上一个“小”字,叫小老鳖。今天的这只老鳖是名副其实的老鳖,有普通盘子大小。
水池里养有几十条金鱼,红的、黄的、黑的、花的都有,这些机关人都知道。但池子中何时养起老鳖来了,绝大多数人并不知晓,老鳖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说黑不咋黑,说黄不咋黄,是那种既黑又黄的,比别的老鳖也要瘦些。据说黑色的老鳖是野生的,滋阴壮阳,大补,眼下已经很少见,价格也很贵了。黄色的老鳖都是人工养殖的,虽然也补但逊色不少,价格当然便宜了。像这种黑黄色的,人们还真拿不准到底是人工养殖的还是野生的。
刚替领导背了黑锅受了处分的司机小杜在一边取笑说,我估计,这个老鳖既不是人工养殖的也不是野生的,恐怕是杂交出来的杂种鳖。
一些女同志看到鳖头伸得老长老长也不缩回去,赶紧上楼去办公室了。生怕爱开玩笑的人拿鳖头说事——那玩意儿和男人的那个太像了。
看得时候长了,小杜看出了门道,语气十分肯定地说,这是一只死老鳖,搞不好已经臭了,不死,不会这么多人围观着搞出这么大动静还依然一动不动。不死,老鳖头不会一直伸老长挺着,早该和人一样,威武一阵,就败下阵来缩回去了。听了小杜的话,人们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臭味。
如今正值三伏,池子里的水不知咋也不流动了,只有那些金鱼胆怯地围着老鳖打转转。小杜捡起一根树枝捅了捅,证实了此前他的判断。但由于鳖盖很硬,老鳖是否腐败他不敢肯定,说只能等打捞上后才能知道。
马上就要退休的老吉对着身边的小李说,你不是局纪委的吗?赶紧立案查一下,小杜说得错不了,一准是只腐败鳖。人群中有人趁机起哄,老吉,你是说老鳖哩还是说领导的?领导那得县纪委才能立案调查,咱小李子可既没这个胆也没这个权力。“轰”地一声,大家伙都笑了。
又有人接了话茬,说老吉说得对,生长在局里假山水池里的老鳖,想不腐败都难。据说,光修建这座假山水池都花费了十几万,池边的银杏树一棵都四千多,你说这些杂种老鳖,时间长了能不跟着学会腐败?
后勤上新来的部队营职转业干部老张小声对身边人说,池子里的老鳖一共是四只,是几个月前的晚上他们遵命买来偷偷放进去的。因为咱们黄头知道市里县上有几位领导好这口,怕接待时饭店里一时没有,就提前准备着临时救急用。这回抓瞎了,估计小马和他们杨股长都要挨尅了。
治安科的大老邵说,老鳖不像小姐,哪个大酒店和上档次的舞厅洗脚城都是一抓一大把,调来一个排都没问题。这老鳖饭店里要说没有时,一时还真不好找。上次市里有位领导带着检查组来局里检查党风廉政建设,检查完之后晚上吃了饭喝了酒跳了舞又想洗脚,局里不是把开发区整个都封了,把那里面的几个洗脚城全包了。洗脚的小姐不够,还不是我们科长不到半个小时就调来了二十个洗脚小姐。当时,要是让我们科长半个小时之内给找二十只老鳖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老鳖这东西,不像观赏鱼不时地来回游动,这些家伙都懒,平时都潜伏在水底和石头缝里,下班没人了,中午太阳正毒辣时,才会偶尔爬到假山上晒晒盖。人们也不常来假山水池边看,因此才没人知道。据说后勤上每次都是捞出几只,事后赶紧补上几只,永远都是“四人帮”。
老张接着又小声说,那天晚上九点多,你们都下班回家搂老婆睡觉了,咱们黄头一个电话打过来,可让勤杂工小马做大难了。白天逮老鳖不费劲,跳进去就能逮住。晚上黑灯瞎火看不清,尽管有手电照着,那些老鳖也不知道都躲哪儿了。小马先是用鱼钩钓,对放下去的饵料老鳖理都不理,更别说咬钩了。可能是这段时间上面抓得紧没人敢吃老鳖,这些老鳖优哉游哉度过了一段好日子。也怪小马平时用心把老鳖喂养得太好,这时候它们大概躲在石头缝里睡大觉哩。小马找来一个耙子,想挨着池子底部搂一遍,把老鳖搂出来。还没开始动手,杨股长就骂开了:你妈个逼咋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带伤的老鳖领导不吃,你忘了?万一伤住鳖头……
小马急忙又改用抄网抄底,但都累出汗了,仍无效果。黄头电话催了一遍又一遍,杨股长更急了,“放水!把水全放光了,我就不信逮不住这些老鳖孙!”小马说:“股长,水一放,金鱼不是要全死光了吗?”杨股长骂道:“妈的逼!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快!少鸡巴罗嗦!大不了你今晚再放一池子水,大不了明天再买几十条金鱼放进去,用不了多少电费,花不了几个钱。不该你操的心你别瞎操心!”一池子水终于在焦灼的目光中放干了。小马他们几个勤杂工分头下去找,只找到三只。如今大家看到的这只,那晚也不知到底藏哪儿了,到最后也没找到。
当杨股长像孙子似的屁颠屁颠赶到饭店时,那位市里的领导已回市里走了。黄头可把杨股长好一顿骂,连八辈祖宗都感谢了,杨股长也鳖气都没敢吭一声。黄头最近已经私下里放出话要把她换了,她咋敢反犟?
杨股长在后勤出纳和股长岗位上算起来已经干十几年了。早先干出纳时,是领导吃肉她喝汤,买个灯泡捎根冰糕。领导每个月都让司机拿来一叠子发票让她报销,她也敢塞进去几张自己消费的发票。领导签条子时就是看出来了也从没吭过一声。自从当上了股长兼出纳,慢慢地胆子就越来越大了。遇到过年过节发福利,遇到局里有大工程,她有时比领导捞得还多,甚至变成了领导喝汤她吃肉。
有人说了,局办公室程主任黄头咋从不敢骂,连重一点的话也不敢说哩。有人接话茬,那是人家没啥短处被黄头攥住,人家反而攥住了黄头不少小辫子。比如黄头造假骗取的全国优秀人民警察称号,比如黄头对公安业务几乎是狗屁不通,比如黄头连写好的讲话稿也念不好,好多字都不认识,还要老程在讲话稿上注明读音,比如几乎每个周末黄头都会联系社会上的大款一起出去潇洒——他的一个亲戚办了个废品收购门市,暗中收购一些不该收购的东西甚至赃物是发了一些小财,但搁不住黄头一次出去潇洒没有一万两万打不住,吃饭吸烟喝酒都要高档的不说,在外地耍小姐一次都是至少俩,不双飞三飞不过瘾,把程主任的亲戚都吓得胆战心惊。他把老程请过去说,最近他就一直不敢接黄头的电话,发誓以后一定合法经营,再也不敢胡来了,他还对程主任说,被人抓住小辫子的滋味真难受。再比如,黄头在盖机关这栋大楼时,光地砖这一项,黄头就受贿三十万,购买的那种脏水一拖地就渗进去成了黑地图的地砖,每平米不到十五元,黄头竟然按照每平米五十九元付了款。经销商虽然说是新安县人,但跟程主任是远方亲戚,啥话都给程主任说了。但话又说回来了,程主任工作干得好好地,上个月还不是被派到乡下去包村了,而且是整整一年。
看市领导走了,老鳖也用不上了,杨股长把老鳖又拎了回来,让小马他们几个连夜往池子中放满水,而后小心翼翼地将老鳖又放进了池子里。此后几天,小马像伺候爹一样伺候着这些受了惊吓的老鳖,一天几遍往水池边跑。又是供氧,又是喂精饲料,生怕再有什么闪失。但不幸的是,重新放进去的老鳖由于到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最终还是都壮烈牺牲了。杨股长说,把这三只老鳖赶紧趁天黑没人赶紧到后院找棵树挖个坑埋了,等明天下午再买三只到了晚上没人了偷偷再放进去,此前没抓到的那只老鳖可能是潜伏起来了,水池子就那么大地方,它能上天还是入地?你就不要声张了,过几天说不定就自己爬出来了,你多操点心瞅着点。
本来昨天中午小马已发现原来潜伏的那只老鳖漂在水面上死了,但大白天,机关里办事的群众过来过去怕人看见,就没敢及时打捞,也没敢声张,没有及时给杨股长汇报的原因也是怕再次挨骂。他想等晚上都下班没人了再把它捞上来偷偷埋了算了。明天再买老鳖时买成四只说成是买了三只,就说老鳖又涨价了,这年月啥都涨价,不奇怪,估计杨股长也看不出来,即使看出来了也不会说。作为领导还是要收拢人心的,要一直老是日骂人,谁还愿意跟着她。没成想家里出了件大事,小马昨晚竟然把这事全给忘了。
死鳖烂肉不能吃。这是他爹教他的。他是个孝子,不能不听爹的。就像在单位不能不听杨股长和黄头的话一样。杨股长以前也说过,要是万一哪天发现老鳖死了,一定不敢送到食堂让厨师做成菜做成汤让领导吃,领导万一吃出毛病了,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死老鳖不但谁也不能吃,还要找个地方,不要让人看见偷着挖个坑埋了,否则是要倒大霉的。
爹的话有时可以不听,但杨股长和黄头的话句句都要听。小马下午就已经把在局后院的大树底下的老鳖墓地重新挖开,就等着晚上给这只老鳖合葬,没想到今天早上会闹出这一出。
爹瘫在床上已半年了小马只回去看过一次。那次回家探望时杨股长给了他几件饮料,虽已过期但杨股长说还能喝。他爹眼花了估计也看不清上面的生产日期,也不会知道饮料过不过期。如今想起这事小马心里头总觉得对不起老爹,自己喂养的老鳖还不敢使用过期的饵料自己却让老爹喝过期的饮料。想起这事,小马自己都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勤杂工,勤杂工,不但干的活杂,更要勤快。多少勤杂工干一段时间就被清退了,小马已经干了二十几年了仍还在继续干着,原因就是他勤快有眼色,还有个原因是他几乎啥活都会干,打扫卫生、铺床叠被、帮厨做饭就不说了,开大巴车、修理电器水泵、安装电路电灯、粉刷墙壁、疏通下水道、安装窗纱、油漆门窗、种树养花、接送领导孩子……凡是领导交代的活,他想啥法子总能完成。在领导眼里几乎成了人见人爱,因此也能吃些偏食。别的勤杂工都是便衣,他却能穿一身警服,尽管不带标志和警衔,但回到乡下村子里仍能唬住人。
能人是拙人的奴才。会得多了,就一会儿也不能闲着。上级狠刹大吃大喝的政策传达后,小马消停了俩月,俩月头上,黄头让在机关食堂边上又建了个小食堂,按高级酒店的标准装修得富丽堂皇,就连厨师和女服务员也是高价从大饭店聘请来的。县上不少领导闻讯后,许多人都把吃喝招待移到了局小食堂,县上一些外籍领导,更是干脆就在局里小食堂天天就餐,虽说路远些,但车接车送也很方便。
为了做好这项工作,黄头又安排给小马一项秘密任务。在局后院的某个隐秘角落用铁丝网围起一个小养鸡场,让小马专门养一些半大的小鸡,说是做小鸡炖蘑菇用。喂鸡不难,难就难在如何防范黄鼠狼偷鸡,这可把小马累惨了。白天工作忙一天晚上还要整夜同黄鼠狼作斗争,这让小马近一个时期老是睡不醒的样子。上星期天老妈托人捎来信,你爹得的是“噎食病”,吃麦不吃秋,村里人都这么说。你有空了赶紧回来看看你爹,晚了恐怕就见不着了。小马想乘着这个周末不忙买个西瓜买几斤肉回去看看,同时也给爹把那条好烟给老爹捎回去。
那是半年前的一个后半夜,黄头让他开车送一个女人回家临走时,顺便扔给他的一条玉溪烟,他一直藏在宿舍床底下不舍得吸,一盒几十元,吸了造孽也晃人眼。时间长了,都有些发霉了,但,还能吸。小马这次就准备拿回去孝敬老爹。爹烟瘾大抽了一辈子旱烟袋没吸过一根好烟,何况一条?这回能吸上这么好这么贵的好烟,就是死了也值了。
就在周日下午小马正准备回家时,黄头问他晚上有事吗?他知道黄头又想叫他陪着下军棋。就说没啥事,其实心里急得给毬戳似的。
黄头除了女人没别的爱好,只要一值夜班,只要没有女人过来,就叫小马陪他下军棋或下跳棋,下象棋、下围棋黄头都不会。说实话黄头下棋的水平真臭他闭上眼都能赢,但他几乎没赢过,最多见局座赢得多了,赢烦了觉得没意思了,他才敢小心翼翼赢一局,所以黄头老叫他陪下棋。黄头有时候悔棋、偷子和一下子走两步,他也会装作没看见。程主任也陪过黄头下过几次,把黄头杀得片甲不留一局未赢,还说黄头是臭棋篓子。后来黄头便再也不找程主任下棋了。
小马下棋也有好处。黄头不但偷偷为他一个人涨了工资,还时不时给他条烟给他桶茶叶,去年还给过他一件名牌汗衫。有人说是假的他也很知足,一个还算不上正式工的勤杂人员,能被黄头这样高看已经不错了,咱还想咋哩?
那一次,村支书小舅子赌博被抓求到自己,他趁着黄头下棋高兴时说了这事,黄头一个电话就把人放了罚款也免了,支书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不久就给他家批了一块位置相当好的宅基地,还给他家办了低保户。
黄头还有个习惯,每次晚上下完棋都要吃夜宵,有时还是要两份。小马知道,那是杨股长那个妖精也要吃,吃吃俩人才有劲好干那活。这事小马谁也没告诉过。
黄头是从常千市调过来的,妻子不在身边,杨股长正好填补空白。其实这事儿小马就是不说,局里人也大都知道,谁也不是瞎子聋子。杨股长本来只是个出纳,要不是和黄头有一腿,咋说也升不了股长,后勤上比她优秀的人多了去了,本来安排杨出纳的职位是指导员,虽说也是股级干部,但比起股长这个职位就差得多了,啥单位都是一把手说了算,二把手基本都是傀儡。杨指导员到黄头那里哭闹黄头只是应付着,没想到有一天都早上快八点人们都要上班了小马都把早饭送来了,杨指导员仍然赖在黄头床上不起来,黄头无奈只好答应了杨的要求,没过几天就把已经下发的文件收回,重新下发了一份任命杨出纳为后勤股股长的文件,原来的股长被调到了新成立的劳动服务公司任经理。大家都把这事当成了笑话,但也只是笑话。因为现在的一把手在单位基本上就是“皇上”,虽说有民主集中制在,但其他人只能管民主,一把手是管集中的。真理这时候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上行下效这个是不容置疑的。
有一次小马早上六点多给黄头办公室送牛肉汤,里间卧室的门半开着,他瞅见杨出纳光着上身还在黄头床上半躺着没起来呢。局里有专门打扫卫生的女工,自从负责打扫黄头办公室的那位被开除后,黄头办公室的卫生就专属了小马。打扫卫生时小马不止一次在垃圾篓里发现过安全套,有时候还不止一个,这事小马谁也没告诉过包括自己媳妇。只是在心里嘀咕过,要不人家能当领导呢,但说这身体咱就比不上。累死累活一周,回到家交一次公粮就难为自己了,人家可是日日交月月交年年交,一晚上交了两次三次,次日还能精神焕发,这可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咋能不让人佩服?
局食堂伙食像喂猪似的尤其是早餐,黄头从来不吃。都是让他到街上那家老字号“灵宝羊肉汤馆”给他去买。有时候要一碗,有时候要两碗,其中原因小马自然知道。小马也不白忙乎,无论买早餐买晚餐,小马总要自己先吃饱,早上自己喝羊肉汤时,还要另外多加五块钱肉,他报账时杨出纳和后来的杨股长从来不问。
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由于小马嘴紧,所以黄头和杨股长才啥事都不背着小马。
黄头才调来不久有天晚上他和程主任杨出纳一块陪着打麻将。一张牌掉地上小马弯腰拾牌时,看见黄头的脚光着踩在杨出纳的光脚上,他就知道这俩人之间必定有故事。没过多久杨出纳便被提拔成后勤股指导员,出纳当然还兼着。这事别人觉得奇怪,他从不。自从县上那位书记实行“日后提拔”的政策后,县上科局级领导许多人都学会了,甚至还有把自己吃剩的饭端给书记吃的呢。都说这位书记有鼻炎还胃口好不挑食,臭猪头烂虾米任啥食物到他嘴里吃起来都是香的。
他还知道,别看杨股长骂他们怪凶估计也干不了几天了,他都看见杨股长在黄头办公室已经哭过几次了。说是同股里同志们不听她,主管副局长刁难她压制她,还有人公开说她和黄头是毬关系。杨股长哀求黄头把她的职位再往上动动。 ……
有时候小马看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公家的东西都和自己家的一样心里也不服,但转念一想,人家俩人各兑一样东西玩管咱屁事?咱急了用手撸,左手酸了换右手。梦中杨股长不是也被咱干过几次吗,真爽!真他妈的爽!
那天晚上小马睡得格外香。黄头都五十多的人了劲还恁大还不是整天吃补药吃的,那么贵的东西哪一样也不是他自己买的,人参天麻枸杞冬虫夏草还不都是基层的股所队长们送的。以前的范所长后来的范队长几次送来的补酒,都是小马给偷偷搬进黄头办公室卧室的床底下的,黄头柜子底下藏的那尊范送过来的据说是高人开过光的菩萨像小马打扫卫生时也见过。范队长不但送补酒,送那种蓝色的药片,还给黄头介绍过“女朋友”。那个天上人间的女服务员大概只有十六七岁还上着学,母亲死了父亲是放羊的,长得是真漂亮。黄头享受过后给人家买了房不说,去年不是还把那女的调进局里当了打字员,今年不是又提拔成办公室副主任了吗?这个女的是不是范队长那小子吃剩下的饭也很难说,只是偶尔听范队长说,咱黄头如今喜欢上了“背书包”的真让我费了不少气力。看来这一个范队长像是自己没敢早下口,还不是剩饭。
范队长这人贼着哩,这才几年就一步步爬了上来,听说马上就要进班子了。这还不都是凭着送高档花,送钱送美女送出来的。他那些贪污受贿勾结黑社会偷卖炸药雷管私开煤矿铝矿的事,不少群众网上举报过多次,局里人也大多知道。可人家就是能化险为夷一直没出事,这就是本事。小马担心黄头吃了剩饭还当是放了味精哩,但转念又一想,咱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说不定黄头就是爱吃剩饭哩。这两天黄头腰一直是直的弯不下去,起床时不叫小马帮着扶着都起不来,白天上班时两只手还得老捺着腰,不知道的还以为黄头学习伟人的站姿哩。小马给揉了几次稍好些,后来范队又送过来一台按摩机,黄头一有空便躺上去按摩,连棋也很少再下了,这倒省了小马不少事,有时不是星期天小马也能晚上偷偷跑回去了。
小马有时候想,几个小妖精轮换上阵,虽然喝了补酒吃了蓝色小药片,黄头要不被掏空才怪?这和乡下的油灯快没油时一样,虽然用针拨拨灯芯灯会更亮,但都知道过不了多久灯就很快就要熄灭了。床上那点事干得多了我真年轻都受不了,黄头他都五十多了能有多大本事?都说当领导辛苦咱以前不信,如今看起来真不是胡说。他经常自己给自己说,哪天让你当头你也干不了,你的身体和精力首先都不行。
那天晚上局里正好组织统一行动,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一晚上也没消停。小马本打算早上起早点将死老鳖处理了谁知一觉睡过了头。醒过来就发现大事不好,门卫值班的老王比他起得还早,正好在假山边上打扫卫生时发现了漂在水面上的老鳖。一惊一乍,这才闹得满局风雨。
小马心想这回算完了,说不定勤杂工也干不成了。但转念又一想黄头和杨股长他们都不敢,心又放肚里了。但如今这个难题总要赶紧处理掉。
正当小马发愁时黄头过来了。该上班了,都别在这儿围着啦,一只死甲鱼有啥看哩。小马赶紧把它捞出来扔了,要不金鱼也要死了。
干了三十年仍是临时工的大老刘接了腔:黄头,你说这老鳖整天啥事不干老在池子里趴着养尊处优,吃的有人送喝的有人送,不但有专人伺候着还有几条漂亮的小母金鱼陪着,这咋说死就死了呢?
这关你啥事?干你的活去!黄头已经是强压怒火大家也都看出来了,一个个乖乖地赶紧离去上班了。
咋不关我啥事?这鳖孙又要供氧又要吃食儿,哪一样不花钱?咱们连工资这个月都发不下来了,工程队要帐的整天堵着大门,咱们又不是养鳖场,你说养这些鳖孙干啥?是不是为了讨好上级领导,无论哪一级领导来了都是它。
黄头的脸一阵儿红,一阵儿黑,一阵儿青,对这种老油条似的老临时工他还真没有啥好办法。人家正闹着嚷着到县委政府上访着,要求按照合同工待遇办理退休手续,局里正没办法哩。小马急忙要下去将老鳖捞出来,大老刘仍不依不饶说:小马,可要捞干净啊,说不定咱局这水池里不止一只腐败鳖哩,有些老鳖精着哩,说不定钻在水底下不浮上来在下面偷偷腐败哩,要是把这一池子水都搞臭了,那可没这些小鱼小虾的活路了。
黄头没接腔,自己先走了。大老刘见黄头走了,也走了。剩下小马一个人站在水池边时,忽然又接到母亲的电话,小马像水面上静静漂着的那只死老鳖一样,一动不动僵那儿了……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陈豫闽,退休干部,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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