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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 祭//雷稳利

胆祭
随着一声金属相互叩击时发出的冷漠脆响,我被一阵晃眼的强光刺激了,想睁眼,睁不开。我移动了下身躯,把眼睛遮没在一道皱壁后面,借着一个孔洞的光亮,我看到一群晃动的白影来去匆匆。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切实地获得了自由。
当我意识到这点时,一霎那的心理状态竟然难以言明。似乎该高兴:终于离开那拥挤不堪、嘈杂不断、还色彩莫名的黑暗世界了。
我被盛在托盘里,去展示给手术门口的一个中年男子,他只略略地一瞅,就继续目露焦灼地拧着眉头。
我的被摘离与我怀孕一样,都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我像私生子一样没有权利,躲在见不着光的角落里,一点点记录着主人的成长。我的肚腹里还孕育着十多个淡绿色的婴儿,我知道,随着我的摘离,他们也得停止生长。所谓母债子偿是这样的吗?可是,我是怎样欠的债,我真想找主人好好掰扯掰扯。
正常生活的情况下,我大约不会怀孕,我只有在饥饿的情况下,才会以自噬的方式疯狂地给自己提供食物,如果没有油腥对我的体液进行中和,它们就将凝结成核。这就是我怀孕的原理,低级的被迫的自体繁殖!
当我的孩子足够大时,它们会碰撞我的肚皮,据说主人就得打滚,我把孩子抱得更紧些,主人就得呼天抢地。可是哪个妈妈看到孩子争吵打闹,抢夺玩具食物,能够淡定得不予理睬?
我这种护子的行为多了,主人就会让穿白大褂的人终结我与他的联系。被他认为的折腾,其实,不过是我的一种求救信号,我只是希望能够得到善待。毫无疑问,我是从他的生命里面产生出来的,既有生命的产生,当然会生出自己的意志,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但同时,我也得承认:自我意志的存在,也是我脱离母体的根源。做胆真难!
想我钱袋一样的身躯,在托盘里一点点萎缩,我和我的孩子们被上交给主人。许是因为我的孩子们长相丑陋吧,可只有天知道,其实我已经很努力地让它们向着丰满匀称生长了。但主人看见它们时,仍是一脸的嫌弃。事隔九年了,主人还会偶然想起我吗?他想起我时,会是怎样的一种心理呢?是为自己曾经对我习性的不了解,还是后悔当初没找个“取石保胆”的医院?
怀念,应该有一点点吧!好歹我都与他同呼吸,共命运了几十载春秋。而我,牺牲就牺牲了吧!要知道:我为祸主人的行为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如果以我的牺牲,换取了主人对我兄弟姐妹们更多的了解,主人的身体更加地通泰,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我是只有思想的胆囊吧,还是终己一生,都只是在自作多情!
虽然我一再有情意地进行自我剖白,可真正离开的日子并不会因此后推。弥留之际,我忽然很怀念没有自由的那些日子:那个世界,黑暗倒也温暖,世俗却温情,一片烟火气;这里,明亮却冰冷,压抑得诡异,像极了太平间。
作者简介
雷稳利,笔名兰之猗,中学教师,陕西华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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