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深深
李欣
父爱深沉无私！这是多年以后，我对父爱的诠释。尽管概括笼统，但回想起求学路上的一段经历，却深有感触。
九七年中考，我被郑州一所中专院校录取，走的是美术专业。第一年的学费4100元，加上各项杂费共计六七千元。在年少无知的我心里，是感觉不出这串数字沉甸甸的份量。那年夏天，家里承包的二亩地种的棉花，卖得好价钱。父母犹豫再三，送我去读了书。从乡镇中学走进繁华的都市，一切是那么新奇美好。我在憧憬与刻苦勤奋中，完成了第一年的学业，并获得了一等奖学金。当我沉浸在美好的向往中时，生活给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清晰的记得，那个暑假，放假到家的当天，下着小雨。母亲在剪红薯秧，以备迁插用。我也坐下来剪扦条。母亲向我讲述了一年来家中的一些事情和收支情况。母亲说，家中喂的老母猪死了，承包的地收成也不好。不知怎的，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到后面，母亲试探的说：“能不能不上了？”听到这句话的刹那，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我的预感真的变成了现实。我没接腔。只是眼泪很快占据了眼眶，我的眼睛已看不清手中的剪子和红薯秧，我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剪秧的动作。终于，我控制不住要哭出时，赶紧起身逃离。跑到厕所，我想嚎啕大哭，我想把那一刻压抑在心里的难受劲儿一股脑儿释放出来，又怕屋里的母亲听见，我捂住嘴，呜呜的哭。泪，怎么哭也哭不完，怎么擦也擦不及。小雨，一直在密密地下着，泪水和着雨水一并流进嘴里，咸咸涩涩……
好久之后，我怕母亲怀疑，整理了一下情绪回到屋里，母亲一直低头剪着，感觉我进来，然后头也不抬的告诉我，我剪的一堆扦条，位置剪错了，方向反了。我没说话，母亲自始至终都没看我。多年以后，母亲带着愧疚告诉我，她知道我当时哭的很伤心。
而这件事情，父亲和我，一直没有正面交流过。
那个夏天，我的心情是灰色的。本就沉默寡言的我更是不愿多说话。每天傍晚，我牵着家里的一只羊，在草坡上放。面对夕阳，我会想美丽的校园，想可爱的室友，不舍与难过会毫不留情的侵袭我的心，泪会忍不住再一次奔腾一番。那时候，我没有读过《红楼梦》，只是知道林黛玉爱哭，感觉自己像极了爱哭的林黛玉，又觉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久，我害了一场大病。据母亲说，是因脚气沾染露水感染，导致整个脚面浮肿、溃烂。外科医生用手术刀快而狠地剜过脚面，只感到瞬间的疼，立刻鲜血涌出，脚面殷红一片，医生给我撒了自己研配的黄色药末，并开了可以吃的西药，但不知是不是西药的缘故，随后我整夜整夜的吐口水，大概，肠胃也和我的心情一样受伤了。
农家人的夏夜，以地为床，母亲在铺了稿荐和竹席的“床边”倒了一铁锹的草木灰，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被我吐的湿漉漉的。心情的郁结加上身体上的病痛，一时间，不知何故，我竟失哑了。好朋友王霞来看我时，我和正常人一样能听见她说话，我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发出声音，嘴巴几次张了又张，都说不出想说的话。我也曾想，就这样哑了算了，什么都不去想了。姐夫架着牛车带着我和姐姐去了彭营乡卫生院，看了熟识的中医大夫，一番望闻问切，服过几副药剂之后，病也慢慢的好了。
假期也在这哀伤与病痛中即将结束，我的情绪已渐趋平稳，经过一番心里挣扎，我告诉父亲，我想参加开学前学校组织的校外写生，等写生结束，我就收拾行李回来。父亲同意了，没有过多的言语。
我剪掉了及腰的长发。未来，于我变的不可知。生活，也无热望。
八月底的新乡八里沟风景区美的醉人。满山的山楂果和柿子，张开怀抱迎接我们的到来；苹果、梨挂在树梢，向我们点头微笑；不知名的野果纷纷含笑不语，大山纯朴而热情。我也在这美的感召下，暂时忘却了忧伤，沉浸在静与美的境界里。在一个静谧的夜晚，第一次把萤火虫握在手心，绿莹莹的光散发来，朦胧而唯美，犹如童话般充满梦幻；第一次走进凉冽冽的山溪水，看溪底的鹅卵石似浅却深，感受水的澄澈……
十天的写生训练，我和几个好朋友跑遍了附近的山山岭岭，沟沟溪溪。画风景，钓鱼虾，攀爬700多级的石阶，在红石河边定格下青春的记忆……快乐的日子美好而短暂，我的内心深处也始终被一丝丝苦痛缠绕，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返程的那天下午，我们坐在双层的大巴车上，金色的阳光透过车窗射进来，整个车厢明亮而美好。同学们唱起田震的《执着》，“……拥抱着你OH MY BABY,你看到我不再流泪……”歌声整齐而响亮，充满青春的热情与张力。我不知道同学们是否知道我的离去，我却因歌声而充满无限感慨，眼前的景，眼前的人，让我的泪腺有了再一次被冲刷的理由，我伏在膝盖上，把脸深深埋进毛巾里，泪水汹涌而出，我的双肩也因抑制不住的哭泣而极力抖动。好在，歌声淹没了我的抽噎，我在歌声里释放了一场。多年以后，那个场景，我仍记忆犹新，嘹亮的歌声，明亮的车厢，还有痛哭的我，被深深定格在记忆深处。
生活总是充满跌宕起伏的情节变幻。我以为，从此和同学们天涯相隔，成为陌路。可是，生活给了我温柔的一击。回到学校的当晚，我在校外的公用电话厅里给父亲打去电话。电话那端的父亲沉默许久，说了一句：“杭（小名），你还上吧。”瞬间，眼泪夺眶而出，我再也控制不住多日来的委屈、压抑、忧伤，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心有多痛，泪，流的就有多酣畅。我以为，这个暑假，我已哭干了所有的眼泪，不会再为此流泪，我还以为我的学业已结束，事情已没有了转寰的余地……然而，我的预想，都不及父亲一个沉沉的决定。
那一年，我18岁，父亲已50有余。
在此之前，父亲已患上类风湿性关节炎，从湖北洪湖市带回的中药和西药，要一日三次的整整吃上一年……
我不知道自己渴望读书的心有没有错，我也不知道，年少无知的我继续求学会给家庭带来多大负担，我却知道，父亲是家中最有发言权的人，他的一句话决定了我未来的人生。彼时，很多同龄的伙伴都已外出打工，都能自食其力，并挣得一份工资补贴家用。感谢我的父亲，如此开明！
每每想起这段经历，内心仍忍不住动情。在这件事情里，父亲始终沉默如山，我感知不到父亲的内心，却可想象父亲也是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的，他一定是不忍自己的小女儿中途辍学，他必定想让孩子们都有美好的未来，哪怕自己吃苦受累……父母不易！这也是自己做了母亲以后才慢慢有的体会。
虽说做了母亲，父亲对我的关爱却没减少。隔段时间我不往家打电话，父亲就会胡思乱想，还会派母亲来看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有时候，因为我的马虎，把手机、衣物什么的落在家里，父亲会骑上电车追上来；有时候，回婆家时天色已晚，父亲还要护送我回家，幸好两个家离得不远；每次离家，总让我带回去些东西，一些面粉、一把青菜、炸好的麻叶油条，自制的辣椒酱，腌制的蒜……以前推却，后来我顺从了，因为我带回的，是无尽的爱。
前两天去改卷子，看到了这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而我每次看到它，内心总起波澜，我怕来不及！
幸好，我的父母健在！
今天是父亲节！父爱深深，不可辜负！
作者简介：李欣，女，现任教于镇平县遮山镇。易于被生活感动。在文静中感知生活，于勤奋中耕耘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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