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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袁照:我去了乌拉盖,——狼从图腾中走了出来

狼从图腾中走了出来柳袁照我去了乌珠穆沁草原。这样走进草原于我还是第一次,站在草原深处,当夕阳,金灿灿地把身边一切都照亮的时候,那样的苍凉、又是那样柔美,那是我从未经历过的。我这才意识到,我到了乌珠穆沁草原。乌珠穆沁大家并不陌生,看过《狼图腾》这部小说,或者这部电影的人,都会记得那个与狼共舞的月色黄昏与月色草原。这就是乌珠穆沁。这个黄昏如今我也深处其中,这个草原如今我也身处其中。这是怎样的一种意想不到与奇妙啊。
到了乌拉盖,当地朋友说,要带我去野狼谷,是野狼出没的地方吗?期待之中有一种莫名的急切,我想象了各种可能。野狼谷,富有刺激的名字。狼与狼群,再与草原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那必定既有血性,又富有诗意。《狼图腾》,写的就是狼、狼群与草原的故事。作者当年曾作为知青在这儿生活过,《狼图腾》搬上银幕,就在此拍摄。我来到此地,能来体验一下小说或电影中的场景、生活,是如何地惊讶、惊奇与惊喜?
乌珠穆沁分东、西两旗。我们经过西乌旗,走向东乌旗。汽车行驶在广阔的草地间,云层很低,一大团一大团,挂着、浮着,从浓到淡,再从淡到浓。又迅速地演化,一条条缎带,好像经过舞台上演员的挥舞,翻飞,漂浮,起伏。不停地变化,组合,分离,再组合,再分离。不久,缎带稀薄,一丝丝,一缕缕。天空的美妙,映衬着大地上的美妙。大地上,是起伏的草原,丘陵、平地,草色暗绿、浅绿,两者相间、相合。在此,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我们行驶在路上,遇到一群马,留在路中央。不离不弃,与我们打招呼。不停地点头,持续了很久。生物与人的亲切、亲密,在不经意的每一个瞬间都可能呈现。这是十分珍贵的时刻。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美妙。
总忘不了草原上的黄昏,到了草原我以为我还没有到草原,只有到了东乌珠穆沁的乌拉盖,我才感觉真正到了草原。晚上的蒙古包内外,是真正蒙古场内外。草原是什么样子的?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蒙古包内外是什么样子的?就应该如此样子的。天开始暗了下来,可是那是用血从重到轻,再从轻到重,洒满天空与大地的时刻,人在苍穹之中,唯有周边几处蒙古包,唯有周边几只牛羊,其他都归于苍茫与苍凉。蒙古包内,酒越喝越高,歌越唱越多,舞步起来了,酒影晃动,人影晃动。踉踉跄跄走出包外,这时候,月色褪尽,凉风习习,月明星稀。
傍晚,暮色中草原上的牲口归来的瞬间,对我来说也是无比动心的瞬间,在这个世界中,空旷得几乎只剩下了自己,牲口踩着血色晚霞回来了,几乎是在孤独的绝望的气之中,突然遇到了亲戚朋友。牛群、马群与骆驼踩着悠闲的步履,沿着自己熟悉的路,走进栅栏,先到水槽中喝水,然后一个个再走向栅栏深处。从我身边走过,我追紧几步试图跟上它们。我希望与它们能有交谈,希望它们能停留片刻。然而,我们彼此毕竟是不同的生命,彼此有着永恒走不到一起的距离。望着它们走远的身影,自然会产生一丝丝淡淡的忧伤。
血色的草原黄昏,还有血色的遐想。在如此苍凉与苍茫的草原上,现代文明还是进来了。开着自家车的游人日见增多,人来了,其他生命也开始退隐了,野生动物少了。可草原需要野生动物,怎么办?用草、用茅、用藤,编织了许多生灵站立在草原上,虽然是人工的,然而惟妙惟肖的造型,无论怎么样总还能为草原增添生机,特别是开始迷蒙的血色黄昏之中。有些无奈,也有些悲壮。蒙古包内饮酒唱歌,不亦乐乎,可我总忍不住不时要溜出来,看看这个血色黄昏的草原世界。
草原上有历史的记忆。“知青小镇”一个有伤感的名字,《狼图腾》讲的是狼与知青、草原的故事,从小说到电影,就是在这儿完成的。我们所面对的这个“真实存在”,其实是一个专为拍摄《狼图腾》的外景基地。去的这一天,炎热酷暑,气温达到四十多度,牧民说,有气象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天。当年知青生活的场景被还原了,供销社、食堂、邮局、礼堂,还有墙上的标语口号、场地上简陋的篮球架,什么都在。镇边的马厩中几匹马在如此暴烈的阳光中,依然站立着,如雕塑一般。
乌拉盖草原中的布林泉,是乌拉盖草原的骄傲。诺大的草原,铺天盖地,唯有此有这股清泉,清澈晶莹,唯有这里的被布林泉水滋润的青草,如此茂密如此绿油油。相传成吉思汗扬鞭奋蹄走过这里,一代枭雄留下踪迹的地方,如今我们是不是也有当年先人的豪壮与情感?我躺在草地上,与草原亲近,也是与我们的先人亲近,与我们的历史亲近。回望我们来到此走过的路,天高云低,乱云飞渡。墨色已近,而花草却依然红颜如故。
寻觅是一种信仰,果然,除了《狼图腾》的拍摄基地的“知青小镇”,我们又遇到了历史上真实地曾经喧腾过的“知青小镇”,那是当年的军垦某师某团的驻地,一如当年的情形,可那是物质的,精神的呢?又在哪里呢?消失了、丢失了,消失时、丢失时或许没有人意识到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罪过。对远逝的曾经的旅途,回望总是有一种蒙上晚霞一样的朦胧的美感。相信,当年知青留下的一切,只要妥善地保留与保存,一定会成为珍贵的历史文物。我也曾是知青,我虽然不在草原,我过的知青生活仍然是江南的生活,可“知青”,无论在何处各地,都有“灵性”与之相连相通。
我们在草原上,真希望遇到狼吗?那是一个既期待又两难的选择。我希望在草原能遇到自由自在的狼吗?我们最终去了“野狼谷”。路上牧民说,谁不喝酒,就把他扔进野狼谷。充分地渲染,精神神往。我到了野狼谷,我寻找野狼谷。野狼谷在哪儿?我们在草地深处的一座山坡上,被带进观赏吉普车。窗被关上,我们被关闭。一道栅栏,又一道栅栏。我们看到了狼,驾驶员手中拿着一只雏鸡。每辆车,都发一只雏鸡,引诱狼过来争抢。车停了,驾驶员放下车窗,狼来了,团团围住车。有蹲、有坐、有来回走动的,团队合作进攻的态势。雏鸡扔出去了,狼奋勇而上,抢得者迅速逃离,很少有去追上争抢,似乎有规则。前面一辆车停了下来,开车者下来,狼三三两两上前,与他嬉戏,温顺,有人说,他是这些狼的主人。拍《狼图腾》所用的狼,就是这些狼。与其说是野狼谷,不如说是野狼坡。狼凶残、智慧、有团队精神,说是草原上某些放牧民族的“图腾”,是真的吗?狼如今还配成为“图腾”吗?此刻,我只有沉思,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草原的一切,还是属于草原的,草原应有的,还应该在哪里。可是,会不会似是而非呢?狼曾在草原上所蕴含的意思,还是原来的意思吗?狼的自身还在“狼图腾”之中吗?我敢说,狼早已或正在从“狼图腾”之中走了下来。(2016·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