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之缘
李林科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木吐蕊，生生不息。记得春天一到，父亲就忙碌起来了，他说这是栽树的最好时节，莫要错过！四十年前，我家的庭院没有围墙，北边是三间茅草屋，南边是三间土坷垃的瓦房，靠东边紧挨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土塄。因为风吹雨淋的缘故，塄畔上的崖土常常突然间就垮塌下来了。父亲就去荒坡里，挖了些野生的刺槐苗子扛回来，他说塄畔上栽植洋槐树，是护塄最好的办法。刺槐之所以叫“洋槐”，因为它原产北美洲，枝杆长满尖硬的小刺，排列有序，密密麻麻。我的家乡属于浅山地貌，土地贫瘠，沟壑纵横，到处都生长着耐寒耐寒的刺槐。那时父亲栽的都是洋槐树，他先用枝剪去掉树的顶，说这样栽下的树容易成活。父亲把每棵树苗的根系都要检查一遍，凡挖断的、虫咬的、畸形的根须都要取掉。树苗根系不大，父亲却把栽植坑掏的比较大，他说坑大土松，益于盘根，利于生长。
父亲栽树很仔细，一定要把苗子的根须理得清清楚楚，铺得平平展展，然后再一层一层地覆土。父亲对每株苗子都是经过琢磨的，树木看似无灵，实则蕴藉乾坤，树皮泛绿的那面就是树苗在野坡里朝阳生的那面，挪栽一定要按照其先天的生长规律。凡事遵循自然规律，便会顺畅无恙，做人做事都一样，栽树也是这样的，蓦然回首间几十年过去了，这句话却记得很清楚！有苗不愁长，那些栽时像筷子一样粗的小树，没过几年便长成棒槌粗的大树了！粗壮的主干撑起了枝繁叶茂的树冠，密密匝匝，郁郁葱葱，犹如一道天然屏障，把农家的小院落包裹得严严实实。初夏的阳光朝晖满地，蔚蓝的天看不到边，刺槐树的枝头一片雪白。嗡嗡叫的蜜蜂一波又一波，舞动成千万颗飘动的花朵，和煦的风挟裹着醉人的香甜。这是洋槐花盛开的季节，农家人的日子像画，像诗，又像歌。唯有春风应最惜，一年一度一归来。洋槐花是大自然的馈赠，乡里人不失时机地要做一顿“槐花麦饭”。母亲拿着用树枝做成的小“勾褡”，把塄畔树枝上的洋槐花勾下来，捋一笼即将开放的花朵提回家，淘净，拌上小麦磨的面粉，铺排在笼屉里。上锅蒸半个小时，麦饭熟了，厨房里热气氤氲，清香扑鼻，令人垂涎欲滴！那是小时候百吃不厌的人间珍馐，那种香甜的滋味深入骨髓，伴我成长。岁月催人老，世事多纷扰，历久弥新，如今想再吃一顿当年的槐花麦饭，不成想却成为难以实现的奢望。因为：父母耄耋，步履蹒跚，树亦沧桑，枝枯叶疏！小时候的我喜欢爬高，什么树都能爬到顶端，洋槐树自然也不例外。老刺槐树主干的特点是树皮粗糙，纹路纵横，利于攀爬，再者上面没有刺。起初我还以为它的顶端也是没有刺的，没想到上面的刺很大，而且是那种木质化的大刺，扎到身上像锥子锥的一样疼，顿时吓得我猫着腰站在树枝上不敢乱动。但总不能在小伙伴们面前失了脸面，最后还是强忍着疼痛，顺着主干“哧溜哧溜”地下来了。落到地面的那一刻才发现，我的肚皮、腿上、胳膊肘到处都是伤，甚至有刺还在肉里扎着呢。那时候爬树，纯属童趣，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爬树虽然受了伤，却乐此不疲，伤疤好了，疼也就忘了。父亲栽下的那些刺槐树，成了我们童年玩耍的乐园，它们承载着生命成长的智慧和力量，彰显着时代变迁的记忆与沧桑……人可以改变环境，环境亦可以改变人。如今的乡村，已不是几十年前的模样了，道路宽敞整洁，民房恢弘大气。村道旁和住家户院落栽植的树种有了大变化，百日红、马尾松、法国桐、速生白杨等等俨然成了绿化的“宠儿”，刺槐已很难再觅踪迹。成人后为了生计，我常年在外，在院落也没种下什么绿植，诺大的庭院荒凉而寂寥。父亲年过八旬，没有了去挖野生刺槐苗子的力气，前年给房前屋后栽上了一绺核桃树。去年秋的一天，我回家了。父亲栽植的核桃树，主杆已有擀面杖那么粗细，有棵竟然还结了几枚圆圆的核桃。明媚的阳光下，生机无限，色如翡翠，像铃铛一样在风中摇曳。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苏。父亲好栽树，却成人生缘。种树就是种德，种树就是种福，是植入灵魂深处的生命情结，更是老农人对黄土地的赤心相待。作者简介
李林科，曾用笔名，李子树，林科，希望等。1986年以来，先后在《陕西农民报》《宝鸡报》《民声报》《明主与法制》《江山文学》等报刊、网络发表文章。人生经历坎坷，做过厨师和个体经营，期间受聘于军区后勤处三年。现回到家乡，通过国开大学网络平台学习汉语言文学，16年与江山文学网站签约，现任绿野荒踪社团常务社长兼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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