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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首语
新年伊始之际，我代表《资江文化》平台的全体工作人员，衷心祝福各位老师文友们：新年大吉，心想事成，创作丰收，阖家幸福！愿我们文字的天空四季如春！愿2020年，我们浅浅遇，深深惜，一路同行，感恩有您！
————资江文化编辑部
曾灿颖于2020元旦
我家的第一张全家福
文/龚宏波
整理老照片，最使我感动的是我家的第一张全家福。
这可能也是我出生后的第一张照片。小时候还看见过一张妈妈抱着我的照片，后来不见了。但根据记忆，从照片中我的衣着和妈妈辫子的长短来看，和这张应该是同一年照的，只是不知道先后，姑且认为是这张在先吧。照片上，我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小眉小眼，一脸的懵懂，脑袋圆得仿佛照圆规画出来的。看模样，大概周岁上下；照片上爸爸妈妈和姐姐们穿得很厚实，但又不是冬装，照此推算这张照片应该是1970年春天照的。在1970年代，照全家福应该是一个家庭最隆重的事件之一，除了要一个不少地到照相馆正襟危坐，请专业摄影师拍照之外，全家人都要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因此，我当然认为照片上每个人穿的衣服都是当时最好的，虽然现在看上去不怎么样。五个人中除了我的襁褓无所谓好坏之外，最时髦的是爸爸，他戴着军帽，穿一件高领毛衣(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假领子)，妈妈只是穿了一件朴素的花点子罩衫，留着长长的辫子；而两个姐姐几乎算得上衣衫褴褛，尤其二姐身上的衣服明显大得不合身，肯定是大姐传给她的。
从全家人的服装看得出，那时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很有些清贫。也确实如此，长大后听妈妈说过去的事情：那时候她和爸爸的工资加在一起只有四十二块，却要分四处花：妈妈带着大姐和我在乡下芷湖口卫生院；爸爸在乡下的乡下当赤脚医生；二姐在益阳郊区外婆家，每月要给外婆十元；每月还要给益阳城里的奶奶五元，因为爷爷没工作，在合作化中，爷爷被他自己创办的铁厂“开除”了。爸爸妈妈原本就不多的工资，经过这么四下里一分，更加不经花了。那时，妈妈每天中午到卫生院食堂打四两米饭，花一毛钱买一份菱米炒肉，给我们姐弟一人分一半，剩下的一点汤汁留给自己下饭…大姐比我大六岁，二姐比我大四岁，相信在我出生前的四年里，家里四个人肯定没一起照过全家福，因为我明白爸爸的心思：没有男孩的家庭还不算一个完整的家庭。中国人多少都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爸爸也不例外。听妈妈说，二姐出生后，爸爸向她感叹：“我老了只怕要当五保户了！”四年后，总算把我给盼来了，爸爸这才喜滋滋地带着一家人去照了这张全家福。有了儿子，再也不用担心当“五保户”了，爸爸的喜悦可想而知。只是他没想到，我这个儿子并不争气，长大后非但不能光宗耀祖，反而几次让全家担惊受怕和受气；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和他并不亲热，关系甚至还有些僵：父子俩互相看不顺眼。当然主要怪我，总觉得爸爸说话、办事都别扭不合心意，在父子共处的这五十年里，我们大多数时间都处在冷战状态：不直接说话，甚至回避目光的接触，往往需要妈妈在中间调和。其实小时候不是这样，小时候我和爸爸也像《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一样，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起玩一起笑，基本上爸爸到哪里我也要跟到哪里，别人都说我是他的“拖尾巴蚰蚰”，那些年他牵着我的手游遍了益阳城的各个角落，一起寻访小城名胜，一起走亲访友，一起吃便宜又好吃的小吃…甚至我晚上要“屙夜屎”，爸爸也会带着我满街找路灯最亮的的公共厕所…父子俩的这种亲密关系是从我进入少年后嘎然而止的。记得是从初二那年起，我忽然对爸爸的感情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再也没有孩子对父亲的依恋了，只剩下两个男人之间的冷淡与漠视。冷漠比亲昵的时间长得多，亲昵只有十一、二年，冷漠却延续了将近四十年。直到爸爸垂危中，我紧紧拉着他的手，一声声哭喊着“爸爸”，感觉到他的生命在我手中慢慢流逝，这才赫然惊觉：这竟然是四十年来我第一次长久地握住他的手，也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握爸爸的手…
上一次握爸爸的手是在我童年的时候，也是在爸爸壮年的时候。那时候，他的手柔软、有力而灵活，无论走到哪里，我总是要习惯性地拉住他的手。有时候，他要逗我玩，感觉我的手凑近了，他的手就像游鱼一样灵活地闪躲开，但并不躲远，只是让他的手背对着我的手指，好像是我自己不小心扑了个空一样。我不甘心，歇息一会，以为他没注意，又去抓他的手，想来个冷不防。谁知他一直防备着，我的手刚刚挨上去，他的手又像鱼一样溜走了…逗得我格格笑，他也嗬嗬地笑，父子俩玩得兴致勃勃，每次要嬉闹一阵，他才肯老老实实让我握住他温暖的大手。原以为，我会一辈子牵着爸爸的手，没想到不过几年我就伸开了，并且一伸手就是四十年。四十年后，当我再一次握爸爸的手，他的手微凉而僵直，有气无力地任我握住，再也不会灵活地故意躲开了…
这张全家福上只有五个人：爸爸、妈妈、大姐、二姐和我。有时候觉得很神奇，全世界有几十亿人口，偏偏是我们五个人聚集在同一张全家福里，不知道要多少年的修炼，才能得到这个神奇的缘分？五个人里，年纪最大的是爸爸，他比妈妈大两岁，比大姐大二十二岁，比二姐大二十四岁，比我大二十八岁。这些日子，看着全家福，我浮想联翩：爸爸是照片上五个人中第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人，踽踽独行二十多年后，他遇到了妈妈，然后我们姐弟三人先后来到了这个世界…这真是一个神奇而美丽的过程!这一切看似偶然，却是经历了几世轮回的必然：孙悟空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才等到唐僧，猪八戒、沙和尚和白龙马他们仨，谁又不是历尽劫波后才能与师父、师兄们团聚的呢？五个人团聚后，唐僧师徒组成一个团队，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取得真经、终成正果。2019年最后二十天，照片上年纪最大的爸爸离开了，他老人家修成正果先走一步了!曾经完整的金瓯从此缺了一角，全家福上只有四个人了!我们剩下的四个人，要互相搀扶、彼此鼓励着继续往前走。前路漫漫，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地走，我们也相信，天堂里的爸爸，将在白天化作一道霞光，夜晚化成一颗明亮的星星，一路陪伴着我们，为我们指示前进的方向。
作者简介
徐无鬼，本名龚宏波，自1998年后一直依靠轮椅行动，整日读书写字，希望以文会友，结交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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