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往事》下篇||文/王淑云||【京西文学】第592期

2020年5月1日第109期 总592期王淑云，顺义退休高级教师，北京市顺义启明星文化培训学校校长。王淑云老师多次被评为全国、市、区级先进教师。在作文教学中，培养出数以千计的同学在全国、市、区级作文大赛中获奖，有的拍成电视片在电视台播出。
（接昨日中篇）一天下午，刘茵和同学们正在看大字报，突然，一个人的身影进入了刘茵的视线，啊，是姚老师！十几天没见了，姚老师究竟到哪里去了？不行，得过去问个究竟！刘茵刚要追过去，姚老师却朝这边走来了！渐渐的，他走到了大字报前，只见他抬起头，全神贯注地看起了给自己写的大字报。刘茵的心又一次绷紧了，她怕老师经受不住打击会突然晕倒！这时刘茵发现：姚老师似乎老了十几岁，面孔清癯消瘦，眼睛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唇边长满了密密的胡须。她的心不禁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
原来，姚老师等人不知被什么人软禁起来了，说是怕他们向学生传播资产阶级余毒，现在放了出来，也不许和学生说话。（当时，真不知道学校里什么人在操纵！）渐渐地，学校里出现了学生中的两个领军人物，记得他们都姓高，暂且叫他们高某1，高某2吧！是他们和一个幕后老师，似乎主宰着学校的一切事物，想批谁就批谁，想斗谁就斗谁，他们的权利比天都大！
一天第三节课后，学校的团分支书记吴淑琴开会回来，在班里郑重地宣布一件事：用不记名投票选第一批红卫兵，条件是：1、出身必须是贫农或下中农；2、有造反精神，敢于批判资产阶级（说穿了，就是敢于批判老师）；3、全班只选5名。听到这样的条件，刘茵的心又一次凉到了谷底，因为她的家庭出身是上中农，她被拒之门外了！还好，刘茵没有被选举的权利，但她还是有选举的权利。不过，在她的心里，选谁都一样，不就是闹革命吗？不就是写大字报吗？不就是给出身不好的某个老师编点罪责吗？说真话，刘茵毫无兴趣！吴淑琴把所有的票都收了上去，开始唱票了。吴淑琴一张一张地念着，一个学生一笔一笔地画着，刘茵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因为，这和她毫无关系！突然，只听吴淑琴大声念道：“刘茵！”这一声，惊得刘茵睡意全无。是谁这么大胆，敢写刘茵的名字？她是上中农出身呀？他（她）就不怕受牵连？他（她）就不怕那革命风暴的袭击吗？接着，不知怎的，一丝欣慰掠过了刘茵的心头：这个学生很诚实，他（她）还惦记着我这个初中当了3年的老班长，刘茵真是感激涕零，趴在桌子上偷偷地抹眼泪。当然，最后她还是被刷掉了，因为她是上中农出身呀！
晚上放学，刘茵迈着沉重的步子，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家里。今天发生的事情，是她十六岁花季的又一次沉重的打击！上中农出身，是文革开始就套在刘茵等同学身上的一副沉重的枷锁，当红卫兵没她的份，以致后来当兵、上工农兵大学、招工都没她的份！可当初她并不知道，还梦想着：当不当红卫兵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什么时候让我去考学、实现我上大学的梦想！浑浑噩噩睡了一夜，第二天上学，刚一进教室的门，那五个鲜红的“红卫兵”袖标，像火一样烤得刘茵眼珠发痛！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呵！这人戴起红袖标来就是神气，就是亮堂！她没有嫉妒，更不羡慕，她的心似乎根本不在这史无前例的文化革命上。校园里，墙上的大字报越来越多，矛头直指出身地、富、资本家的老师，就连参加过解放战争的李少林校长，也得先“靠边站”。老师们一天到晚很少出门，全部寡言少语，神情呆滞。而那些可爱、天真的红卫兵小将们则欢蹦乱跳。因为，过去是老师管学生，学生犯了错老师可以严厉地批评学生；而今是，学生管老师，学生找出点老师的茬，就可以给戴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就可以写大字报批判！真乃随心所欲，悠哉，乐哉！不过，有不少时候他们也这儿一堆儿，那儿一簇，声嘶力竭地大争大吵，说这叫“大辩论！”那时有“三大”最时髦，即大字报，大批判，大辩论！
一天，刘茵正无所事事地漫步在学校的林荫小路上。她的好朋友张之荣偷偷地跑过来，压低声音告诉她：“你看，咱班的学生几乎都给姚老师写大字报了，就你没写，你看对你将来考学是不很不利？”听了这话，十六岁的刘茵着实吓了一跳。“不利能怎样？还要批斗我吗？”“那倒不可能，你以后不是还考高中吗？万一说你拥护资本主义的狗崽子，你就完了。”这句话真的刺到了刘茵的内心深处，她又沉浸在无限的痛苦与迷茫中。她想：不给姚老师写大字报，最大的可能就是说我没有造反精神。如果将来按文化革命的表现上高中，可就真没我的份了。可是给姚老师写大字报，写什么呀？姚老师何罪之有？况且，如果我写了，姚老师看见该多伤心呀！那天夜里，刘茵失眠了。在以后的几天里，几个好朋友都悄悄地来提醒她。刘茵想：就是写，也要和姚老师事先解释清楚。于是那几天，她就像小老鼠一样，两只眼睛睁得老大，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姚老师的身影。可一连几天都没看见。就在一天下午，刘茵看见好多人正在看新贴出的大字报，她也凑了过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张大字报的第一行赫然写着：“姚典笙教学生学黑书《燕山夜话》”。啊，这是谁写的？她往下看具体内容，竟然写到了她的名字。“姚殿生每天下午，都给刘茵讲《燕山夜话》，向下一代传播资本主义思想”。看到这几句话，刘茵吓得不知所措。再往下看，落款居然写着：受害学生：刘茵。天哪，我哪里写了？这时，看大字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看完之后，有的木然，有的摇摇头走了，也有的竟然向刘茵竖起了大拇指：“你是好样的，有造反精神，你很快就会被批准加入红卫兵！”刘茵听了，真是哭笑不得，这大字报根本就不是她写的呀！没有半点的喜悦，有的只是惴惴不安，她不知道姚老师看了会伤心到什么程度！
第二天下午，一群人正在看大字报，刘茵也在其中。突然，刘茵清楚地看见，姚老师真的朝这边走来看大字报了！刘茵的心不禁狂跳起来。姚老师挤进了人群里，抬起头看起了刘茵写的那张大字报。刘茵远远地注视着他的面部表情，奇怪，自始至终，他的面部都毫无表情。姚老师看完后，回转身走开了。刘茵悄悄地追了上去，挡在姚老师的前面声音颤颤地说：“姚老师，对不起……”姚老师看看四周无人，拉着刘茵的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亲切地对她说：“孩子，不用多想，老师理解你！”说完，他赶紧离去了。刘茵站在那里好久没动，心里没有半点轻松……
转眼间，已经到了9月份，中考还没有半点信息。每天上学，除去写大字报，大辩论，开批斗会，就是整某个教师的材料。一天，刘茵的养父阴沉着脸对刘茵说：“到学校也不学习，别去了，到生产队去挣工分吧！”刘茵听了，没有说话，心里想：学校还没说让回家，我现在不上学，不等于退学了吗？万一哪天中考，我不是没有机会了吗？怎么办？怎么办？刘茵急得直跺脚。她想去求妈妈，但她难于开口，因为家里确实需要人挣工分呀！后来，她想了一个办法：早晨早起去割草，然后送到生产队去换工分，周日也可以去割草挣工分。这样就可以继续上学了。从此，刘茵每天早晨四、五点钟起床，拿着镰刀，背着背篓，就去割草了。那时，天还没亮，刘茵有些害怕，就到自家的屋后、道边割草，等背篓装满了，她就背到生产队。然后再去上学，每天如此。到了学校倒也轻松，除去开会批斗某个老师，学习报纸上的新闻，就是仨一群，俩一伙谈天说地。每逢此时，也是刘茵休息的好时机，有很多时候，她都在教室里睡着了。
那天，她睡得正香，一阵嘈杂的声音把她惊醒了。“教物理的唐老师死了。”“真的？怎么死的？”“听说在村西的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了！”啊，听到这个消息，刘茵睡意全无。唐老师为什么要寻短见？难道是因为学生对自己的批斗？是呀，学校有一部分学生，在一名老师的组织下，对好几位老师轮番批斗，唐老师被批斗的次数最多。就在前天的批斗会上，那个所谓造反派的头头，竟让唐老师跪在了全体同学的面前，更有甚者，有一个人竟用一根绳子，两头各拴一块砖，挂在了唐老师的脖子上……
当时，有很多同学都低下了头不敢看。唐老师犯了什么罪？在有些造反派的批判稿里得到了答案，原来就是因为他出身资本家，说他是资本家的狗崽子。但一个人出身是不可以选择的！当时唐老师才28岁呀！“肯定是唐老师受不了这份折磨了”，有的同学小声说。刘茵的心里如刀绞般疼痛，多好的老师呀！从此永远见不到了。为什么？为什么？
后 续
从此以后，所有的老师几乎都受到了批判，学校里到处是大批判、大辩论的声音。一天，学生里的某个领导宣布：中考推迟10年。一瓢冷水，泼到了同学们的心里。赶快回家吧，在这里待着还有何用？于是，刘茵在这16岁花季，回乡务农了。到了20岁，有一所小学缺少一位音乐老师，有人推荐刘茵，因她会识谱，又会弹琴。代了7年课，正值1979年国家恢复考学，刘茵以全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区师范学校。毕业后，留在本区教小学。小学这片天地，是刘茵大展宏图的好地方。她几乎连年都被评为先进教师、学科带头人，不但如此，她还是全区作文教学第一人，直至退休……
“奶奶，我饿了，赶紧吃饭吧！”刘茵正在追忆，孙子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噢，好,好！”刘茵把饭端了出来，祖孙俩立刻融入了的饭香中……
[全文结束]《京西文学》纸刊第4期正在组稿，体裁要求：小说（限10000字以内）、小小说、散文、诗歌（150行以内）、游记、随笔、文史纪事、创作谈等。截稿日期2020年5月31日止。特此公告。投 稿 邮 箱：870413692@qq.com主编方言先生微信：8704136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