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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师陀说：“散文忌散，散文贵散。”这话的意思概括起来，就是肖云儒所说的“形散而神不散”。形散，是指散文的运笔如风，不拘成法，尤贵清淡自然，平易近人。神不散，是指散文的中心明确，紧凑集中。但“形散神不散”只是一类散文的文脉，而不能代表所有类型的散文特征。散文的形，指散文外在的形式。散文的神，指散文内在的本质，即精气神。其本质是指贯穿散文的主题和情感脉络，灌注于全篇的神情、意蕴、气韵、理趣、性情等。这是一种审美理想。总之，写散文要文字优美，行文流畅，语言简洁。
散文有记人叙事性散文、写景状物性散文和议论哲理性散文三大类。朱自清的《背影》，宗璞的《紫藤萝瀑布》，毕淑敏的《精神的三间屋》分别属于这三类散文。胡小平先生不愧为散文大家，对文字语言有很好的驾驭能力。《一溪一泉美家乡》是一篇很好的“托物言志，咏物抒怀”性散文范文，限于篇幅，未及一一细评。请诸君用心品读，自能明白散文的奥妙。
一溪一泉美家乡
昨夜，我又梦见自己徜徉在故乡的云溪河畔，泡在了故乡那口温泉里。
在酣畅淋漓中醒来，那在水流里浸泡了不知有多少岁月的传说和故事又在我的耳边叙说，那在水气中弥漫了不知有多少春秋的欢乐和趣事又在我的眼前浮现。
云溪，资江的一条支流。它从美丽花瑶的山岭间一路歌唱而下，一路奔腾而来。放眼望去，远方那山时隐时现，云溪就像是从天上流下来的，让我有过无限的联想和遐思。
少年时，曾跟随父亲，沿溪先溯流而上，再顺流而下。只见溪流一路大多水流湍急，白雪翻滚，一时跌成瀑布，飞花溅玉，一时扭成漩涡，令人胆寒，而最奇妙最奇怪的是溪中那或站或倚、或坐或蹲、或趴或躺，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或长或短，或胖或瘦，或褐或黑、或麻或白、或红或花，或单个或成群，或成行或成列……的石头。我问父亲，溪流中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各式各样的石头。父亲说那是关圣帝押运的辎重、粮草和牛羊猪马，因赶到这里天已发亮，被高人识破，就变成了石头。我又问关圣帝是谁。父亲说就是三国时桃园结义的关羽、刮骨疗伤的关公、大意失荆州的关云长。我再问那怎么关公又成了关圣帝。父亲指着路边的关帝庙，肃然起敬地说，那是因为他成了圣，成了神。后来我读《三国演义》，每每看到有关云长的章节时，自然地对他就多了一分敬意。
也许是这个田塅子的美丽和富饶让云溪放慢了脚步，不再那么奔腾、豪放，而是变得舒缓、温婉。到了这里，云溪才仿佛是就从天上流到了地上，接通了地气，不再是挂在空中。夏天涉水而过，只要放慢脚步，马上会有鱼儿过来，和你亲近，逗你玩耍，还会看到岸边有鸟儿在悠然觅食，沙滩上有甲鱼在悠闲行走……当然这已只是美好的记忆。不过，听父亲说，近年来，云溪里的鱼又逐渐多了起来。
这个田塅子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金石桥，是隆回、新化、溆浦三县和邵阳、娄底、怀化三市交界之地，也是重要的物资集散和交通枢纽。云溪蜿蜒从田塅中央流过，将田塅一分为二。传说很早以前，在云溪上建桥的时候，在河心挖出了一块金子一样的大石头。又传说关圣帝路经此地时，见山清水秀，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民风淳朴，不禁脱口而出：“此处好地方，应是旱涝无忧，刀兵不入。”说来也怪，这里历史上确实很少有旱涝之灾，更少有战事。相传石达开入川时曾有一股人马路经此地，但未做停留；红军长征时有队伍在此驻扎一夜，露宿户外，未扰百姓；1945年日寇进犯湘西，两支日军分别从隆回和新化打过来，计划在此会合，然后经溆浦，攻芷江，结果一支在新化的洋溪至半山一带被围歼，一支因听错命令在离这里不到10公里的地方改了方向，后在隆回和溆浦交界的山谷中被歼灭。说来这多少让人感到有点儿神奇和神秘，但更让我感动和难忘的还是溪边那口温泉。
温泉就在离镇上两公里左右的云溪岸边。温泉的老井是一个用大块的麻石砌成的露天大浴池。井的最外围是井沿，井沿的里边是井台，井台的里面才是浴池。浴池可同时供20来个人洗浴。
父亲常说，温泉是云溪留给我们这一方山水的思念和财富。我一想，是啊，云溪虽然留恋田塅的美丽和富饶，却又禁不住资江涛声的呼唤，洞庭船帆的召唤，还是滔滔北去了，但为了留一个想念，就没有把温泉带走，留在了这一方宝地。再一想，温泉在地下潜行时，也许一直就是伴着云溪而来，只是到了这里才喷涌而出的吧。由此而言，温泉就是云溪的血液，虽然从这里喷涌而出，随即却又注入了它的肌体。
从我家步行去温泉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我是在这口老井里泡大的，尽管后来走出了山村，远离了老井，但至今泡在老井里仍然是我最难以表达的体验之一，那泡在老井里的感觉和感受常常令我回味，老井内外的故事和变迁常常让我想起。这份情感，这种情结，那些不是在故乡的温泉泡大，或是只是温泉的匆匆过客，那都是不能真正理解的，更无是法知晓这温泉是何等熨贴地养护着那一方人，也不会明白那一方的人又是何等地看重这温泉的。
在秋冬时节，有明月的后半夜，独自去泡温泉是最舒心，最惬意的。这时井里的喧哗和浮躁已经渐渐远去，飘浮在水面的那层油腻也已随水散去，明晃晃的月亮映在池中，清凉凉的月光铺在水面，那轻纱般的淡淡的热气形成的雾霭让月亮有些朦胧，让月光有些飘渺。这时，你轻轻地来到井边，轻轻地融入水中，就会仿佛置身在另一个天地，有如想象中的仙境，你只要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就会体验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慰和通泰，那世俗的烦恼和忧愁就会随雾霭而散，那人间的纷争恩怨就会伴流水而去。然而，这样的时光是很难得到的，总是只可遇，不可求的。
在瑞雪纷飞的夜晚去泡温泉又是另一番情致。天空是白雪纷纷，大地是白雪皑皑。井中是热气蒸腾，白雾缭绕。大多的年轻人就喜欢这种情境，也爱在这时来凑个热闹。他们一路打着雪仗而来，在井里泡上一通，裹着一身的滚热，踏雪而去。泡在井里是看不到雪花的，那雪花在头顶的上空早就化成了水珠，落到头上，和泡出的汗水混在一起，顺着额头，顺着鼻子，顺着脸面，流下来，流进嘴里，一种特有的甜酸咸苦混合的味道，倍感清爽，回味悠长。这时的温泉前半夜总是拥挤的，那些温泉附近的人就干脆睡上一觉，或是坐在火炉边聊天，等人声稀了再走，有些远道而来的见难等也就先跑到朋友或亲戚家中玩上一阵，听到远近传来了狗吠和鸡鸣再去，还有的索性等天快亮时再来，正好泡过之后，站在井台欣赏日出时的红妆素裹。
一年中井里井外最热闹的要数除夕前那几天，特别是除夕之夜。这几天温泉从天黑到天亮是喧闹不停的，就是大白天，孩子和老人也会无所顾忌地在井里爬上爬下。由于温泉水不仅能祛邪除晦，还能保健强身，因而一到除夕之夜，远的近的，大家都赶来想洗净晦气，洗净霉气，给新年带来好运，带来财气，图个吉利。要泡的人一多，又都想在子夜以前赶回家里，和家人一块喝守岁酒，吃砧板肉，大家就自觉地排队，缩短洗浴时间。这时谁也不在井沿上坐了，就在井台上一个挨一个地站着，一个接一个地向井下移动。谁要是下井慢了，准会有人催促，而谁要想在井里多泡一会，又准会遭到井上人的责怪，但这时总是催归催，怪归怪，谁也不会板着脸孔，说出不吉利的话来，更多的是笑脸和谦让。于是，这除夕之夜，井里井外，井上井下，有说的，笑的，叫的，喊的，有升腾的热气，涌动的热情，有真诚的问候，友善的话语，一片热闹，一片温馨。
记得那是1975年的秋天，广州军区一支工兵部队开到了镇上，将利用温泉修建一个军用疗养院，并在镇上建一个军用小机场。工兵们加固桥梁，拓宽公路，对温泉进行勘测、钻探。可不知为什么，到次年的秋天，机器搬走了，部队撤走了，留下的是那打下的两口深深的新井……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乡亲们在政府的支持下，利用新井修建了两座封闭式的浴池，可分别同时容纳近30人洗浴。这样乡亲们就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随时都可以来洗掉疲劳，洗掉烦恼，泡出精神，泡出愉悦了。更好的是方便了女人们，她们不再需再躲躲闪闪、偷偷摸摸，更不要担心别人说三道四、指指戳戳了。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当地政府又招商引资，利用温泉修建起了一个大型的旅游休闲中心。于是，这个“养在深闺人未识”，不为外人所知的温泉成了远近闻名的休闲和疗养的好地方，近则邵阳、长沙，远则武汉、上海都有不少人慕名而去，一睹她的神迷风采，领略她的神奇魅力。
这温泉的水从地下500多米的花岗岩中流出来，常年恒温49.5摄氏度，富含钾、钠、镁等30多种微量元素及人体健康必需的偏硅酸，特别是含氡量达1975.8贝可/升，是国际医疗矿泉水基本标准的26.7倍，偏硅酸含量达132毫克/升，超过国际基本标准的3.5倍，锂含量0.22毫克/升，为世界罕见的特种医疗温泉，对多种疾病，尤其是精神重压症、皮肤病、风湿病、消化系统疾病等有显著疗效。这种药疗温泉矿泉水又是极为珍贵的天然饮用矿泉水。家乡的人们利用这温泉办起了矿泉水厂，生产的“正康”牌天然矿泉水曾荣获“中国国际饮品展览会金奖”和“亚太国际博览会金奖”。
云溪的河水和温泉的泉水不分时令，不分昼夜地流淌着，滋养着一方土、一方人，不仅美丽了家乡，也给家乡带来无限的财富。
星光下，望着若隐若现的云溪河，远眺河畔的高洲温泉，我在心底默默地感恩富饶的大地，感恩美好的时代，是大地的赐予才有了家乡这溪、这泉，是美好时代的变迁，才让家乡这个小山村如此美丽。
【作者简介】胡小平，湖南隆回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金融作协理事、湖南省金融作协主席，毛泽东文学院签约作家，已发表、出版作品近400万字，作品收入多个选集。出版散文集《血脉》《客路匆匆》，诗歌集《守望》，中篇小说集《钱去哪了》，长篇小说《催收》《蜕变》《青枫记》，报告文学《爱使桃辉》《驻村：为了共同的事业》等10部。中篇小说《两张假钞》和长篇小说《催收》分别获中国第二届（2014年）、第三届（2017年）金融文学奖；短篇小说《信任》获中国金融作协征文一等奖（2018年）；散文《五年圆三梦》获湖南日报、湖南省作协联合征文一等奖（2019年）；长篇小说《青枫记》获湖南省“梦圆2020”主题征文（由湖南省委宣传部牵头，湖南日报、湖南省文联、湖南省作协、中南传媒出版集团联合主办）二等奖（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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