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文学 │337期写作 ? 创造?交流?享美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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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岔村的“活宝”
张娟
那年的春天乍暖还寒，昨日还艳阳高照，今天就阴沉沉地觉得天要塌到头上。 叫人郁闷得连呼吸都觉得憋屈，好像呼出了一口气，吸进了半口气，总觉得自己不够享用一样地难受。吴大娘蹒跚在村道上，右手拄着拐杖 左手提个饭盒 ，一起还拿着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黄亮亮油津津香喷喷的葱花饼。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今天轮到她家给“窑窑老汉”送吃喝的一天，可儿子媳妇早上去种洋芋了。 她起来做好干粮（早餐），想着先给这“活宝”送得吃了。再去地里给儿子媳妇送去， 老伴（老好人）去世早 留下她孤儿寡母的 ，还好儿子媳妇对她孝顺 孙子聪明伶俐，她觉得自己享福也知足了。 老了出力的活干不了，帮不上儿子媳妇什么忙。 只能干些力能所及的家务活。
吴大娘心里想着一不小心，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急忙扶住墙却把手里的饭盒掉在了地上， 她躬身捡起，饭盒幸好有盖 ，把里面的鸡蛋汤洒出了一点儿， 还没倒完。幸亏舀得多，够那“活宝” 吃的。她来在“窑窑老汉”的门口朝里喊了几声 ：
“吴大哥， 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吴大娘喊叫几声没人答应。她接借着微弱的光亮朝土炕上一瞧：
“我的天爷神吆！”吴大娘顿时吓得哆嗦颤抖，连爬带滚地摸出窑门。放开嗓子喊叫村里人。不多时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位老人都从自家门里探出头来 ：
“大清早的你鬼哭狼嚎地喊叫啥来？”
“窑窑老汉他，他……”吴大娘又惊又怕语无伦次 。
“窑窑老汉怎么啦？” 众人好奇从自家门里都走出来， 凑在村头探听究竟。
“他，他死啦，那死像吓死人了。” 吴大娘右手拄拐杖， 左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稳稳吓得狂跳的心脏。
“啥时候死的啊？ 走，咱们去看看，这活宝终于得到解脱。 ” 众老人推推搡搡去村头的破瓦窑里看村里的“奇葩、活宝、窑窑老汉 ”。
窑窑老汉无儿无女，（其实他有一儿一女 ，只是不知他们身在何方。）村里人自愿加入他的后事料理中。也有好事多嘴的人们开始总结这位“活宝”窑窑老汉的“光荣史 ”。
其实， 甘岔村在六零年那会有两位三十岁左右， 被村里人称“奇葩”的人。 但这两位奇葩的人物一文一武， 一正一邪， 一个受人爱戴拥护，可好人命不长 ，早早地丢下妻儿寡母撒手人寰了， 人们都称他“老好人”。一个就是现在的这“现世活宝窑窑老汉”。那时人们戏称他为“奇葩 ”。
提起六零年， 这位窑窑老汉真是让人神共愤 ，有的人恨不得活剥了他都不解恨 。可是他连国家的法律都逃脱，没给他定罪。但善恶终有报， 这位逃过了法律制裁，逃过了村人仇人的惩治。却没有逃过老天爷的惩罚 ，让他活活地受了十多年的罪， 正因了那句“活不如死 ”。
老好人和奇葩都是六零年左右时，在村上当村干部的。那时闹饥荒， 人们都饿疯了，连庄稼青苗都偷着吃。 于是上面决定晚上挨门挨户的把大门从外面关上，免得他们晚上出来偷东西。 甘岔村就是这二位晚上去干关别人家门的勾当。老好人心地善良，也不忍心看着别人家活活饿死，总是想方设法地帮助或故意放过别人。他晚上去关别人家的门时，就在门外喊：
“一家人都在家么，我关门了，要照顾好家里人，别死心眼啊！” 他故意把门上的铁链子用手“啪啪”拍两下， 却从不关门就走了。
可“奇葩”去关别人家的门时，先进去一个个检查他家人口是否都在，完了拿鞭子晃了晃，告诫他们：
“都乖乖地呆着，别出去，让我逮住弄死你。” 出去从外面关住大门。有时甚至会在有劳动力的人家门上挂把锁。可青苗还是每晚有人偷吃。于是老好人和奇葩商量，每人轮换着去关门，就是今晚你去村东头我去村西头。明晚你在村西头我在村东头。 但晚上偷吃青苗的事确却从没间断过。
奇葩气极了，动员老好人晚上一起去豌豆地里抓“贼”。老好人说：
“得过且过吧，我这几天喝野菜汤， 肚子拉稀没精神，不去！”
“你不去我去！我就不相信还抓不住偷吃的贼了。”奇葩愤愤不平地去准备抓贼的东西了。
老好人见他执意要去野外豌豆 地里抓贼，心想今晚我得把村东头我管的这些人家的门真关上，别出去偷豌豆荚让奇葩抓住，就捅蚂蜂窝了。 于是他又折回村东头挨家挨户的真的把大门从外面关上。回家放心地睡觉了，心想：
“你个龟孙子就在野外待着吧 ，连个鬼影子也抓不到 。”
可老好人睡得正香，一阵吵闹声把他从梦中吵醒， 听到有人把他家大门捶的震山响，他一骨碌爬起来，他还真地抓住贼了，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他把每户的大门都关上了啊 ？
老好人揉着眼睛开门一看，是村东头的吴大壮，被奇葩五花大绑押在自己家门口。老好人脑袋“嗡”的一声， 心想这下坏了，要出事了。 奇葩质问老好人怎么回事，老好人说：
“我明明关上他家的门了，不信咱们瞧瞧去。”
他们又摸黑来在吴大壮的家门口，上前一看大门从外面关着。 老好人看一眼吴大壮，生气的骂奇葩故意栽赃嫁祸给他。奇葩说人赃俱获狡辩也没用。便把吴大壮押到食堂大院。 进行拷打，老好人拉住奇葩不让打人。 也不让他吊起来，可老好人瘦小奇葩五大十粗的，人家胳膊一甩便把他撂远了。但他执着地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却阻挡不住奇葩的打人。 最后奇葩把吴大壮吊起来准备第二天交给公社处理 。
第二天还没等到公社的人来，吴大壮就昏了过去，老好人喊来村里人放下来，抬回到他家。吴大壮从此就一病不起，不到一月就断了气。那时吴大壮的老婆胆子小，孤儿寡母势单力薄，只能把此事默默地忍受了。
奇葩年轻时还风流成性，只要他眼里看上的女人，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的魔掌。可他对自己的老婆却是稍有不慎，拳打脚踢，动不动就休了让滚回娘家。那饿死人的年代，他老婆也不敢吭气，出了这家门怀里的孩子就得活活饿死。
一次他遇见邻村的一个女人在野地里挖野菜。见她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便心生邪念兽性大发，将女人哄骗到僻静处非礼了她。那女人抵挡不过他的禽兽行为，回到家把此事给丈夫说了。那女人的丈夫气极了，跑来和奇葩理论，被奇葩暴打一顿赶出家门 。
第二天，奇葩怕那男人把此事告于他人，于是心生毒计，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 他去食堂要了俩馍馍拿回家做了一番手脚。又拿到那人家说是给女人男人陪理道歉来了。他拿出馍馍让男人和女人吃，那女人不忍看男人又饿又被他打成这样，便把馍馍都让男人吃了，不多时那男人脸色苍白口吐白沫，呼吸急促。 那女人吓坏了，叫村里人将男人送到乡医院。她的男人又吐又泻，七巧流血死于非命。此事闹大， 公安介入调查。便用那男人呕吐下的东西让一条狗吃了，结果那条狗不多时也死了。
“证据确凿 投毒杀夫。”奇葩给公安上的人作证说。
女人有口难辩，只说愿意偿命但得等她把丈夫掩埋了。村里人便把那男人拉到野外掩埋。人们乱中没注意那女人。那女人借到埂下去尿尿的机会，便纵身跳下山崖摔死了。奇葩觉得此事天意无缝，心理暗暗窃喜，但此事公安部没有结案。后来又开始调查，怀疑馍馍有问题追究根源。奇葩听到风声连夜逃亡了，此案一直未结。 奇葩的女人熬不过饥饿托儿抱女出门去讨饭， 一去杳无音信 。
二十几年过去了，人们渐渐淡忘了此事此人，吴大壮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了。八十年代那会，老好人是村里的会计，一次去奇葩兄弟家要他的章子办事，便碰到了奇葩。 两人猛地相遇打个照面，彼此心里都忐忑不安心事重重。奇葩跪下求老好人放过他，他只是老娘已到风烛残年回来匆匆见一面便离开。老好人心里在揭发和隐瞒奇葩中纠结了一天一夜，可第二天天还没亮，警报车响彻山谷，来了一拨全副武装的警察，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奇葩。
老好人想：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谁知道他回来了？公安局消息这么灵通就赶来了。但还是扑了个空 ，老好人心里又多了一份“秘密”和不安。
九十年代中期时，奇葩的兄弟要娶儿媳妇，那时结婚排场不大也不小。 老好人作为全村的老一辈请去陪娘家人，酒席间被人劝着多喝了几杯酒， 他晕晕乎乎地到其他房子里躺会， 这一躺就睡着了。等他醒来已是月朗星稀过了午夜。老好人摸索着起来，准备解个手回自己家。当他去他们家后院的驴圈解手时，听到那草房里悉悉索索似乎有人声。他提好裤子蹑手蹑脚来在草房前推开门，眼前的情景又吓了他一跳，奇葩和他兄弟在草房里点根蜡烛， 一边吃着菜，一边说话。看到老好人顿时都愣住了。 老好人自我解嘲说我撒尿，没事你们继续说话 我回家了。可奇葩兄弟拉着老好人，让他进去坐会，奇葩说：
“都三十几年了，我也跑累了， 暂够本了， 也不怕被抓住了。” 老好人只得勉强地坐下来听他们说话。
原来奇葩逃跑后一直在河西酒泉一带给瓜农看瓜，吃住一年四季都在田地里。那次他娘病重，他便回家探望，恰巧被老好人撞见。人常说做贼心虚。他晚上不敢睡炕，便钻进他妈的“活寿”（棺木）里睡了。也就堪堪躲过了一次公安抓捕，又让他成了漏网之鱼。这次兄弟娶儿媳妇，他实在心急，人老了想故乡了，回来看看，也无所谓被公安抓住了，把他关在监狱他也还有碗饭吃了。老好人说：
“上次我真的没有给人提起你一个字 。”
奇葩说：“我知道啊，不是你告密的！”
老好人心里又纠结起来，心口像压了一盘石磨，渐渐地成了心病，终于医治无效。在九十年代末便去世了。从此甘岔村少了一位和事佬老好人。 倘若谁家闹家务矛盾纠纷，人们总会想起如果老好人在，他会把这事调解了的。
到二零零零年左右， 村口来了一位弓腰驼背的老人，有人认识这就是甘岔村“大名鼎鼎”的奇葩。但他不再偷偷摸摸东躲西藏，晚上在村头破瓦窑里歇身，早上只要看到谁家房顶上的烟筒里冒烟，他便主动来到这家门口讨饭。渐渐的村人们习以为常，不再有人去举报，而且他成了一个无名无姓无身份证无户籍的黑人。村里人见他一把年纪，也都可怜他，动员村里人给破瓦窑上安了门，盘了一方土炕，有好心人送来被褥，让他遮风挡雨驱寒取暖。
就这样他有了新的名字：“窑窑老汉”。白天他自己弄些野草树叶烧炕，一日三餐照样在村里乞讨。几年过去， 他渐渐体力不支终于中风瘫痪了，可人贱命长就是死不了。村长建议说如今总不能把他活活饿死吧？这样别的村人家笑话咱村里人呢。从今开始， 每家每户一天管窑窑老汉一天饭。按门牌号算起家里没人的下一户接上， 于是窑窑老汉又升级成村里人的“活宝”，现在的村里人也不缺吃少穿，都不在乎那点饭食，于是村里人轮流着养活这位“活宝”。
他年轻时，做恶事坏事昧良心的事。如今活在阳世人间没名没姓没户口 。可能连阴间的生死薄上也没有他的名字了，他就那样瘫痪在瓦窑里拖磨日子，在破瓦窑内，村里人养活了五年多之久。现在终于“奇葩”灯枯油尽得到解脱，村里人的心也释然得以解放 。
吴大壮的儿子在心里默默地向天堂的父母说：“老爸啊！过去我想让他偿命，后我想让他受倍受苦难折磨，看着他那么地生不如死，其实比他当时偿命，还解我心头之恨。老爸，老好人， 你们安息吧！善恶到头终有报 ，只是时候未到！”
作者简历：张娟，女45岁，甘肃通渭人，喜欢阅读，喜欢用文字讲说身边故事。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散见于几个网络公众平台。通渭县作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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