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与仙人掌
这年的冬天没有下雪，天空像竖着的马脸，有点缺憾。春节过后，阳光异常饱满，人人的心态美兮兮的。正月初七，高三开学啦。莘莘学子脸圆了，眼亮了，手勤了，心暖了。我们当老师的像旧年，有模有样。“精英班这么重要，还是换个人当班主任吧。”刘小英笑着对我说。我爽朗地笑。都三年了，每期刚开学，刘老师一定会对我说这句话。是假话真说，还是真话假说，并不重要，关键是，有压力才有动力。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说：“创造奇迹，必然有你！”元宵节那天，学校举行百日誓师会大会，刘小英代表班主任台前宣誓：“……一百天，我们矢志不渝；一百天，我们同舟共济；一百天，我们斗志昂扬；一百天，我们超越自我；一百天，我们梦想成真！”
会场，庄严而肃穆。刘老师举起右手，紧握拳头；目光如炬，声如洪钟。台下，众弟子伸着脖子的，张大嘴巴的，竖起眉头的，放大眼光的……仪态万方，神情毕现。誓毕，万籁俱静。忽儿，有零星的掌声响起；少顷，掌声雷动，如万马奔腾，亦如翻江倒海、浊浪排空。誓言是发自内心的：有爱心，才有“乘风破浪会有时”的仰望；有信心，才有“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果敢；有恒心，才有“天生我材必有用”的矜持。短短的寒假。除夕和春节之外，这两周假日，毕业班都安排了学生自主研学的课程。精英班呢，凌晨7时到7时40分，晨读，或英语或语文；上午8时至10时30分，或语文或英语或生物或地理，10时30分后老师答疑；下午2时至4时，数学，4时后老师答疑；晚上7时至9时，物理，9时后老师答疑。其他班级，根据班级情况，由班主任安排寒假研学时间表。我每天定时进入毕业班QQ群巡查，班主任个个坚守阵地。坚守得最好的，要算明平祥和刘小英两位老师。刘小英呢，提前10分钟在QQ群中喊话：学习打卡。一日四次，天天如此。2月15日（正月初四）22时34分，在QQ聊天中，保存着刘老师与我的一段对话：刘：曹老师好，近阶段的晨读与作业明显不如年前。我们是否得口径一致，作业布置了，未做未补的同学，补起再回学校？曹：同意。刘：成坚、王菲、有浩、乐慧、谭筱、程可、方可、澎林、仪武、秋月等。刘：谢谢你，明日在班群里发条短信？我再提醒。曹：听你的。明天早上，我强调一下！刘：所有班级都统一要求，这样才体现公平。随即，我给刘老师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顿时，她乱了方寸，说话支支吾吾：让师姐看了要误会的，曹老师。我摇着头，挺滑稽地笑着。学生每天的出勤记载，还有作业完成情况，刘老师都有文字记录。寒假，学生遍及远山近水，刘老师远程监控：一双睿智的眼睛，仿佛在学生的眼前闪亮；一打亲切的话语，仿佛在学生的耳畔回响。贪玩的孩子，还有心疼孩子的家长们，只好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了。
辞旧迎新，万家团圆。刘老师总该带着孩子，回娘家看看吧。还有，外公外婆、舅爷舅妈、姨父姨娘、兄弟姐妹……该串串门，唠唠嗑，喝几杯小酒，打几盘小牌，吹几句小牛，哼几曲小调，这该是在情理之中的哟。至少，刘老师应该煲一碗神汤，炒几个硬菜，煮一锅米饭，尽享美食，与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吧。刘老师这年的春节多么简单，又多么拥挤，我不知道，有人说，教师是蜡烛，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也有人说，教师是蜡烛，照亮了别人，也照亮了自己。她是一支燃烧的蜡烛，一直在照亮别人。庚子年，冠状病毒肆虐，师生宅家。虽然停课不停学，但学时不足，学业不勤，学绩不优。解封后，阮恢良校长号召班主任及科任老师家访。那段日子，我与刘老师一道，先后走访了王菲、陈佳、方轩、全冰艳、陈佳烁、邹新宇和邓政权等同学。刘老师家访，跟走亲戚一样，顺畅而亲密；张家的长，李家的短，她如数家珍。那段日子，因为路途遥远，有时未能及时返校，她女儿欢欢的午餐成了问题。也是在家访期间，刘老师请我去他家吃饭。那个午宴，戴伟校长在，黄崇英老师在，欢欢也在。满桌的菜肴，屁股还没有落座，筷子就拿到手上了。第二天，在办公室，我跟刘老师戏谑，你做的菜真难吃。她很吃惊，还说有从洼团菜端回的菜肴。我傻傻地笑。回想，除了周末，班主任全天候跟踪、服务学生，哪有时间做饭？三年来，我分明看到，刘老师时常吃学校食堂。欢欢呢，也吃食堂。欢欢读九年级，初中毕业班呀。母女相见，女儿有时板着脸，一语不发。是女儿不懂母亲，还是母亲愧对女儿？的确一言难尽。生活中，因为忘我，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怠慢了亲人，总以为有时间、有机会，可以挽回，可是，时光如白驹过隙，当你华丽转身时，风驰电掣般的高铁已从身边一闪而过。母亲节前夜，刘老师建议我，布置学生写一篇作文，是母亲节写给母亲的一封信。这个主意蛮好。很快，学生的作文发到了我的邮箱。那些满脸稚气的孩子，好像一夜之间都长大成人了。读冯小玉的信，字字含泪，句句至情：有对家庭的企盼，对母亲的忧虑，对姊妹的关切，也有自己对未来的畅想……读着，读着，我潸然泪下。刘老师告诉我，读小玉的信，她流下了激动的泪水。高考结束后，新高三学生返校。精英班科任教师调整：刘小英和我、郑俊留任，新添了方家喜、郭盛渭和许玉威三位老师。刘老师欣喜无比，因为许玉威是她同学，郭盛渭是她老师。复学后，学习时间安排紧凑，每每大周放假，精英班学生周日下午两点返校自修，三点开始研习物理。有一天，我提前返校，检查学生的到校情况。两点钟光景，我走进教室，刘老师稳稳地坐在讲台前。我愕然。课代表陈强说，物理老师来教室前，刘老师都坐在教室里。周末，难得的假期。去隐水洞观石，去富水河看水，去大幕山听风；唱几句山歌，拍几张雅照，发几段抖音，岂不妙哉！况且，周日师生同休，无半文津贴，刘老师尚能乐此不疲，岂不怪哉！某日，学校组织学生评价老师。有两个学生评价刘老师为“不满意”，她揪心般疼痛。是呀，平日，你管理“抠门”，学生自然会报复你：张三上课吃零食，李四晚寝说话，王五上课开小差……你死“抠”不放，搞得他们“多没有面子”。现时的学生，死爱面子。如果你叫他到办公室“单挑”，站也行，骂也罢，就是不能让他当众出丑。三月二日至四日，高三参加武汉市三月份质量检测。我与刘老师聊600分，聊老一本，聊那些在考试中失误的学生，她侃侃而谈，如数家珍。聊过之后，她说喜欢诗歌，有时还学着写几句诗呢。当晚，她应邀发给我一首诗，题目叫《仙人掌》：我不像那繁花/每到春日/绽放万紫千红我不像那果树/每到秋天/累累硕果挂满枝头我是一株仙人掌/带刺的 只要有泥土/我就那么绿着我的存在/只有 懂我/才明白……创作《仙人掌》，刘老师道出了初衷：“几年前，抬手写粉笔字，右手疼痛无力。去医院检查，是鞬鞘炎。医生说，得做手术。我回家，在百度一搜，仙人掌去刺削皮可以当药敷。一试，果然灵验。今年年初，背部表皮囊肿，去医院割除后感染区域扩大，再次求助仙人掌，再次成功。故此，写诗一首，感谢二度救过我的仙人掌。”有病必治，刘老师说，不然，就没法工作了。
我们暂且不论诗歌的高贵与典雅。一个英语老师，一个美女英语老师，以仙人掌自喻，在一般人看来，的确不可思议！惊诧莫名之后，朴实，低调，自信，乐观，果敢，坚韧，刚强，奉献，脚踏实地……无数个形容词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烁。自比仙人掌，着实夸张。在她的QQ空间，我见过一张照片：一边是金黄的油菜花迎风起舞，一边是鲜艳的桃花林朵朵盛开；一个是刘小英，一个是黄崇英，还有一个我叫不出名字；三个美女伸出双臂，放飞彩色的披肩，穿梭于桃花丛中……如仙美女掩映于万道霞光，翩然如蝶。你瞧，多么美丽，又多么浪漫！
曹茂海 1964年生，大冶市大箕铺镇人，湖北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全国优秀教师”。在《延河》《中国报告文学》《散文选刊》《新作家》《读写天地》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百余篇。出版散文集、小说集、长篇小说多部。
《新东西》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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