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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做饭(生活随笔)

又到除夕,母亲更加忙碌了。她系着围裙,戴着护袖,围着灶台一刻不停地转,蒸年糕,做馒头,制蛋饺,煮鱼,炖封鸡,油炸狮子头……各种佳肴摆满了八仙桌。
望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就觉得奇怪,她老人家平时身体并不怎么好,可一到年关,怎么就突然来了精神呢?是什么支撑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一连忙碌十多天?
我帮不上忙,只得劝说道:“年夜饭尽可以简单些。如今生活好了,哪天都有鱼肉吃,不比过去穷得只能在过年才能把亏空多时的肠胃滋补一下。”
母亲一边用竹筷刮着茨菇上的节须,一边说:“忙年就图一个气氛,虽说吃不了多少,但若是不做就好像没有过年。”她指着清理过的泡在清水里的茨菇说,“就说这茨菇煨肉吧,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菜,过年总不能少吧?”
汪曾祺先生曾说,愿意做菜给别人吃的人不自私。母亲待我们是无私的,年夜饭的每一道菜里都有她默默的奉献,也都融进了她的爱心。
汪曾祺能吃会做,读他的美食文字觉得接地气。汪老做菜的乐趣从买菜起,他做菜都是自己去买的。不爱逛商店的他,却爱逛菜市,一看到那些碧绿生青、新鲜水灵的瓜菜顿生喜悦。他还总结出做菜有三要:“要有想像力,爱琢磨,如苏东坡所说‘忽出新意’;要多实践,学做一样菜总得失败几次,方能得其要领;也需要翻翻食谱。”
汪先生不仅会做菜,而且描写美食也是色香味俱全。他写家乡高邮的咸鸭蛋:“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他描写镇江肴蹄:“瘦肉颜色殷红,肥肉白如羊脂玉,入口不腻。”此外,湖南腊肉、北京豆汁儿、昆明米粉、江阴河豚、汽锅鸡、乌锅贴鱼……都在他的笔下出现过,让人读美文养眼且舌尖过瘾。
曾有文人说,从一个人平时吃什么,就能说出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汪老的文字淡淡的,总带着一缕烟火气息。别以为像他这般吃遍天下美食的人一定潇洒一生,殊不知在他温暖文字的背后,却是历经坎坷。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汪先生辗转来到西南联大,师从沈从文先生,他躲过日军的轰炸,也曾尝过吃不饱饭的滋味。好不容易完成学业,熬到解放,不久就被打成右派。文革时期,因为被江青指定为现代京剧《沙家浜》的编剧,唯恐得罪权贵,整日小心翼翼。才华横溢的他,大学时就被沈从文夸奖”写的比我好“,可真正让读者熟知时,他已是花甲之年。
世道艰难,如果换做一般人可能会一蹶不振,可汪老却以为“人总要待在一种什么东西里,沉溺其中。苟有所得,才能证实自己的存在,切实地活出自己的价值。”是的,人要把自己生命的潜能都调动出来,倾力一搏,像干将、莫邪那样把自己炼进自己的剑里,这才叫活着。
汪老描写食物,不仅让人垂涎,更是将食物通过舌尖传递,诉说看似清淡,细品却有滋有味的生活,让人感到人生有无穷的乐趣。
人在生活困苦失意时,总想吃点好吃的东西,可以是妈妈拿手的家常菜,也可以是茶室里的一笼包子,或者是街角面馆的一碗热烫的汤面。不需要做得有多精致,但热乎乎地吃下去后,就会觉得人生其实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每当我读汪老的文字,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当我们身处复杂的社会,被生活弄得心烦意乱时,觉得心累、迷茫,不妨找个暖阳的午后,泡上一杯茶,吃一道点心,然后静静地坐一会儿。或许人生便是如此吧,品尝过人间至味,感受过酸甜苦辣,经历得多了自然心中能化解万事。没有谁活的容易,生活的烦恼随时都有,但是暖了胃,也就暖了心,暖了心,惆怅自然烟消云散。
如今很多人一退休便觉得人生无趣,还伴随着很多焦虑。对过去的遗憾,对当下的不满,对未来的迷茫,会加剧这种颓丧。这时要让自己安静下来,驱散心中的不安和烦躁,把事情想得更加明白。首先要搞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什么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把思路理清楚,有了清晰的人生喜好,就会有追求的动力,自然不会再觉得人生枯寂。
哲人说,生活的模样,取决于你凝视它的目光。你若觉得生活无趣,日子就难捱至极;你若觉得生活有味,人生便处处风景。当你觉得人生缺乏乐趣,活着没有意义的时候,不妨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是不是自己没有找到与生活相处的正确方式。珍爱家人,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平淡幸福;找到兴趣,找到能给自己带来乐趣的爱好;爱上做饭,在烟火人间中找到人生的真谛。
我赞成汪曾祺先生对做饭的看法。他曾在《做饭》一文里写道:“做饭最大的乐趣是看家人或客人吃得很高兴,盘盘见底。做菜的人一般吃菜很少。从这点说起来,愿意做菜给别人吃的人是比较不自私的。看书、写字后,当人生的宏图大志飘在空中时,静下心来做顿饭,也能让你在平凡生活中看到生命的本质。”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看着母亲忙碌的样子,在心疼她老人家的同时,我暗下定决心,向汪先生学习,在新的一年苦练厨艺,争取明年春节由我掌勺,给父母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