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村塬的脚步声
文/李宝君
曾几何时，一纸公文，程村乡建制被撤消，程村塬并入阳平镇管辖。但仅仅是一个行政命令，形式而已。程村还是程村人的程村，程村塬人从精神上，并未皈依于阳平。从血脉骨子里头，也从未真正融入阳平。撤了乡，没了政府那些职能机构，程村街只是失去了进一步发展壮大走向繁荣的机会。但程村塬人走向外界的作派、风格一点没有变，而且日趋完美。这是一块神奇的土地。海拨高出阳平、故县很多，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炎炎夏日，从你爬上中王坡，涉足程村塬第一步，你会觉着因出汗而紧贴肌肤的衣物飘动起来，丝丝凉风吹过，一霎时，人就有了通体凉爽的惬意。放目车窗外边，视野顿觉开阔。正南方向，小秦岭的余脉，涣池峪、藏马峪、柳园峪巍然耸峙，蜿蜒纵横。若遇风清气明的天气，你甚至能看到黛色的山梁和发着白光的石崖。流水声是听不到的，程村属旱塬，没有一条象样的河流，只有靠山邻沟的几个村，沟底常年有汩汩的泉眼涌出，不走近是看不见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秦岭的山山岭岭，沟沟壑壑，见证了程村塬黄金鼎盛时期的壮大与辉煌。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程村塬的一草一木，庄稼汉开山的隆隆炮声，惊醒了沉睡多年的荒山野岭。仅仅一两个月时间，满山沟涌满了找寻金矿的人群。那些啃着冷馍，喝着山泉水的庄稼汉，从新掘开的矿口采下样品，把矿样放入碗中，用啤酒瓶反复研磨至细面状态，趁着山泉水，结满老茧的手，灵巧娴熟地摇晃着，如此反复多次，几个人蹴下综合分析摇出的结果，一根烟功夫便拍了板：“能干”。又过了一两个月，好多人就有了属于自已的矿口，掘出了高品位的金矿石，赚取了人生第一桶金。穷怕了的庄稼汉，两眼放着贪婪的光，心火彻底烧旺了。他们有了再发展的本钱。很快，塬上陆续建起好几个黄金选厂，各个村日夜都响起了滚汞碾，滚汞桶的转动声。家家户户的小氰化，如雨后春笋般搞了起来。不知从那一天起，程村塬人搞氰化技术高超的名气在全灵宝，特别在矿区震得山响。阳平、故县豫灵人不敢要的金精粉，碾子渣，程村那些土头土脑，穿着千层底老布鞋的庄稼汉，闻风赶过去，趁机压了价，一古脑全拉了回来，凭着上学时掌握一星半点的化学知识，又重新查阅许多专业性的书籍，请教各地搞化验的师傅，终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含各种影响出金率的化学元素，都被那些曾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程村人一一攻克了。就是这批人，几年以后，走出家门，远赴青海、甘肃、云南、四川等地以师傅的身份与当地人合作，打出了灵宝程村响亮的品牌，使灵宝的黄金生产技术得以在异域他乡开花结果。全国好多生产黄金的地方都跃动着程村人坚实的步履。好多人或多或少地赚了钱，程村街热闹起来了。灵宝有了歌舞厅不到半年，小小的程村街很多角落便霓虹灯闪闪，街里簇拥着风情万种的舞女，眩人眼目。许多过了青春期的男人，肚里都被搅和得乱七八糟。有刚炼了金子的年轻人，利润可观，一髙兴，便呼朋唤友去酒店大吃二喝，酒足饭饱之后，有人撺掇一句，上舞厅玩会儿，肚里酒精燃烧着的男人，此时心最齐，无一人拒绝，大白天便摇摇摆摆地涌入舞厅，进了门，喷着酒气，大声吆喝：“老板，把门关了，我包场”!
到了晚上，程村街忽地冒出许多色泽各异的车辆。具知情者透露，为避开熟人耳目，都是塬下边，或灵宝豫灵过来跳舞的。歌舞升平中，醉眼朦胧，自然会一夜狂欢。程村人好赌，想当年在市内或其它乡镇，无法存身的红绿球，七和彩等老虎机，在程村塬几经反复，备受青睐。程村塬人成千万人民币被老虎机呑吃了。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从香港刮过来的“纸黄金”狂风，采取欲擒故纵之伎俩，两年时间从程村塬卷走近一亿人民币。程村塬靠黄金致富最早的秦南村，参与“纸黄金“者十之有六，整个村子，一下子伤了元气。多少人一时陷入欲哭无泪的哀叹之中。夏天的晚上，屋里憋闷，好多青年男女借着夜色掩护，缱绻地从村巷里迂回出来，到街上兜风、散步。塬上有年轻人，经过考察，不失时机地仿照灵宝街样式，在程村街兴起了夜市，只几天时间，群起而效之。花样繁多的夜食品生意大排档，一溜摆开，比阳平夜市还早一年发端。夜市才兴起，各种风味，应有尽有。砂锅系列，麻辣烫，涮牛肚，米线，麻辣粉，烧饼夹肉，孜然炒，烤羊肉串，烤鱼，烤面筋，搅团，面鱼，酸菜豆面，各种时尚凉菜，更是招徕一批又一批乐于喝酒的年轻人。喝多耍酒疯者，洋相百出，人们早已司空见惯，大都学会敬而远之。邻街居住的村里人，乘凉散步的，跳舞的，外乡来矿山做劳务的民工，络绎不绝。描眉画眼，裙袂盈动的舞女尤其惹眼，每一个摊位上几乎都围满了人，熙熙攘攘，煞是热闹。往往忙活到半夜两点，才渐渐沉寂了喧嚣的声浪。疯狂的矿山开发，山上事故频发，死人的事时有发生。乌烟瘴气的小氰化生产，严重侵害着人的呼吸道。终于招致了政府三令五申的大整顿。渐渐地，私人从事黄金生产，已濒临穷途末路。事实上，塬上塬下，周边地区的原材料，大都被程村人搜索殆尽了。好多村边的沟坑，被废弃的矿渣填平，硬生生多出几十亩可耕地来。
东方不亮西方亮。黄金热已成强弩之末，程村塬家家户户，大面积的苹果树开始挂果，渐渐成了气候。有好多有识之士，经过调研考察，筹措资金，开始兴建果品冷藏储存库。冷库以北社村为主要基地，鳞次栉比，几年光景，从姚王到程村南街一线，七八里路两边，相继有二十多家冷库落成运营，构成了程村塬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一度发展成为河南省最大的果品冷藏储存基地，每年吸引着全国各地客商来程村冾谈果品业务。也给当地妇女提供了一季度做工就业的机会。市场经济的狂潮涤荡着中国每一寸土地。物欲横流，人心不古。岁月嬗变中，程村塬人时而匍匐渐行，时而挺身而进。置身于无以暇接的生活节奏中，多少人清夜扪心，在一根续一根的烟火明灭中沉吟反思。国家对于农作物价格的一直低迷，使农民渐渐失去了对土地的眷恋。早在历史跨入2000年之际，程村塬就有一批青年，奔赴南方沿海大城市，率先踏上了打工征程，现有好多人都做出了骄人的成绩。老乡串联，亲朋互动，短短几年，全国各大城市都有了程村塬人打工的踪迹。这些青年男女是程村塬来日腾飞的翅膀，是这片发凉土地重新燃烧的火种。年年春节来临之际，每一个村巷都能见到青年男女，开着崭新的轿车回乡过节，街上，路上，逶迤壮观，车满为患了。塬上好多农家，在附近城市买了房，但只有年轻人和他们的孩子居住。老人是不去的，这块他们曾经流血流汗的土地，埋葬着祖祖辈辈的亲人，村里还生活着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太多的美好与辛酸的记忆，抵御着来自外面的任何诱惑……伟哉壮兮程村塬，悲也惜矣程村塬人。几十年风雨历程，我曾目睹了这块土地的荣枯与悲喜，多少汉子跌倒爬起，多少有胆有识的庄稼人敢想敢干。程村塬人的创意惊艳夺目，程村塬人的智慧与干劲熠熠生辉。无论我居身何处，耳边都回响着这块古老土地上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程村塬永远都是我魂牵梦萦的热土。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李宝君，三门峡市作家协会会员。六三年人，生于陕西商县，长于河南灵宝。一个不甚称职的老农民，一介沾沾自喜的穷书生。四十年费时劳神，只换得耳聋眼花，几百万习作经历，方知道文难养家。然一支笔蘸一腔热血，视美文如美女娇娃，沉溺其中，今生恐难自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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