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里的文艺青年
我身边的灵宝人
文/石子
我上初中时，小城里有两个青年人，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这两个人，在我看来，应当是灵宝县城最早的“文艺青年”。因为，在他们的身上，有着非常鲜明的时代特征和浓厚的“文艺气息”。
一个在县委大院里上班。
他姓李，是新毕业的中文系大学生。穿一条喇叭裤，留一头茂密的长发。每天下午放学回家，我们这些还处在懵懂无知中的半大孩子，从城关中学门前的小巷鱼贯而出，走到新灵街上时，抬头一望，总能看到这个年轻人骑着一辆飞鸽牌自行车，一手捉着车把，一手提个录音机，骄傲地仰着头，非常深沉忧郁地，从我们面前飞驰而过。走老远了，还能听到他手中的录音机传出来的“哐哐当当”的音乐声。他的衣着装扮和行为举止，标新立异，引人注目，与当时小县城老旧传统的氛围相比，显得有一些突兀和格格不入。
他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成这样一副与众不同的模样呢？
我们心有好奇，站在街头，睁大眼睛，追随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蓬乱的长发在风中猎猎飘动，内心里萌生出一丝隐隐的向往和期盼。
另一个就是曹哥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曹哥是小城灵宝涌现出来的第一代流行歌手。在剧院广场临时搭建的简陋舞台上，由他主唱的电影《少年犯》主题曲《心声》，一经上演，便大获成功，引起了不一样的反响。当时的曹哥明眸皓齿，二十出头，穿蓝色牛仔裤，着针织蝙蝠衫，戴一顶方格子鸭舌帽。一个简单的亮相，就惊艳了全场。他那领时代之先的舞台形象和表演形式，立即成为小城里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他唱《心声》尾声阶段最是深情动人，尤其是歌中浪子大声呼唤母亲的那一段，他在六位伴舞奋力营造的悲情气氛中，辅之以情感饱满的肢体动作，用极具爆发力的一个伸手挽留的姿势，使得母子之间难分难舍的骨肉亲情在歌曲的最后得到了完美的演绎和升华。演唱完毕，他鞠躬致谢，全场观众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曹哥一夜成名，被视作灵宝通俗歌手的开山人物，为大家所津津乐道。这一年，是1986年。其时，我正读初三，是人们眼中的顽劣不良少年。我必须承认，我之所以记住了曹哥这个人，是因为他的歌声曾经影响和改变了我的成长。在那些迷茫的日子里，曹哥和他的歌，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忏悔和觉醒。他是我人生蜕变路上一抹亮丽的青春底色。
如今，我少年时代生活过的老县城，早已是风云巨变，旧迹难觅了。骑自行车的李姓大学生和会唱歌的曹哥，也随着时间渐行渐远，成为过去时代的一个印记。我们这一代人，同样在岁月的流逝中，走过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步入了中年时光。前些日子，回忆过去的一些前尘旧事，想起了自己的八十年代。那个时候啊，这两个人就像是小城上空两道不同颜色的璀璨烟花，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留下了那么久远又那么难忘的美好记忆。
那个姓李的大学生，我读高中时，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后来，听我父亲讲，他早已不在县委机关工作，调到了洛阳一家报社做记者。他的天马行空的性格特征、不流凡俗的处世行为，还是报社的环境更适合他。我二十来岁参加工作之后，常常会以一己的遭遇，去猜度他当时在县委机关里的处境。想必一定非常艰难吧。假如，他能像大多数机关干部一样，低头走路，谨慎做人，把个性收敛一些，把锋芒磨平一些，把目光放得谦虚一些，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工作和生活，以他在八十年代初的大学生身份，十年、二十年之后，最低也会在小城干到县直的一个局长，或是乡镇的一个党委书记什么的。
这样一条既定的、俗成的、被大家所认同的人生道路，他没有去选择，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虑。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向往的是更高的蓝天，更大的自由。他的内心，一定不愿意被外在的物质世界所束缚。他要做自己的王。尽管他拥有的“精神王国”在外人看来是潦倒的，落魄的，不屑一顾的。但是，那儿有他广阔的疆土，有他骄傲活着的信仰和价值。
2004年暑假的一天，他从洛阳返乡，专程前来拜访家父。时隔二十年之后，他比年轻时胖了很多，头顶的发也稀疏了不少，留起了蓬松的大胡子。仔细去看，他的神色略显一些疲惫，话语不多，行为守正，仿佛已经完全换了个人。我简单客气地和他打了招呼，就退到一旁，听他和父亲讲话。他告诉父亲，他现在已经不在报社工作了，投身于影视拍摄，目前正在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学习进修。只是电影的发展不大景气，处于低谷，资金筹措困难。个人事业上也是处处碰壁，不容乐观。他在叙述这些经历时，神情并不沉沦、低落，语气是平静的，淡然的，眼睛里亮着光，带着几分桀骜不驯，与他年轻时的卓然独立和放荡不羁有着几分神似。
那天，他只坐了有一个小时，便匆匆告辞而去。父亲送他回来，关上门，用很沉重的语气感叹了一句：
“这个家伙，太能折腾了——”
又是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他的电影拍的怎么样了？
曹哥一直在灵宝小城生活工作。1988年，我读高中时，一个周末，骑车回家，路过农民街时，曾在街头看到过他一回。记得他当时穿着一身笔挺的工商制服，正在与一群小商小贩高声讲话。这令我有一些沮丧和失落。他那样一个玉树临风，风致楚楚的人怎么会干这样一种严肃的职业呢？
2003年，我曾经作为春节晚会筹备组的工作人员，与灵宝当时的一些文艺人才，有过一段时间近距离的接触和交往。这期间，与曹哥打过几次照面，但并未说过话。他的变化不大，衣着打扮依旧新颖别致，异于常人。走起路来，胸膛高挺，目无斜视，俊秀清高之气，一如我记忆中的他。一次节目彩排时，身旁的一名看客指着台上的他对我说：“这人，太傲！听说，他已是乡镇工商所的所长了。”我看了看那个人，淡淡地回了一句：“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没变。”
这之后，我工作变动，调离了宣传部门，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曹哥的任何消息了。看似很小的一个地方，其实也隐含着人生的偶然和凑巧。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去年初夏，一个很意外的机会，我和曹哥在《普洱雅苑》文学交流群里，有了第一次接触，并且互加了微信好友。七月的一个周末，由曹哥做东，我们在德胜祥饭庄第一次见面。那天，他着一件圆领的黑底白条纹的T恤衫，休闲短裤运动鞋，配以干净清爽的寸头，健硕挺拔的身材，整个人看上去，风采卓然，气韵生动。比起他留在我少年时代里的印象，显得更加精致、成熟、有内涵。吃饭间隙，我特别留心观察了一番曹哥。他在用餐过程中所展现出来的姿态和格调，浸染着一种深刻细微的舞台艺术之美，无时无处不体现着他外在的自我审视，以及内心的完美追求。他的热情，他的开朗，他的对于同桌人的关怀和照顾，他的任何一个看似随意却非常用心的细节，都使我深深感受到了他的清风扑面的温暖和由己及人的胸襟。
闲谈中，曹哥说他现在已不在一线工作。业余时间，喜健身，好美食，乐远游；兴致来了，偶尔跨界尝试一下舞蹈和影视表演；业余生活丰富饱满，五彩缤纷，常与一群80后90后青年人“厮混”在一起，时间久了，他更是眉目增亮，生气盎然，浑身上下洋溢着一派蓬勃的青春气息。酒至半酣之后，在大家的要求下，微醺的曹哥依照惯例，要为在座的每一位献歌一首。他的声情并茂的即兴演唱，现场编词，张口就来，令在座的客人鼓掌而呼，大为惊叹。一位女士也许被他燃烧着的激情吓着了，非常好奇地问他：
“曹哥，你贵庚？”
“你猜。”
“有四十岁吧？”
这位女士的话，让曹哥满面绯红，欢喜不已。他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羞涩与得意溢于言表。我坐在他的对面，心里在想，一个能在庸常日子里把生活过得如此丰富和精致的人，又怎么会老呢？一句老话讲，岁月从不败“美”人。这美，大概指的就是类似曹哥这样的有着美好心灵的的人吧。我笑着说：“曹哥永远都是那个曾经的少年。”他面带微笑，欣然接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瞬间切换为调皮的四川话，兴奋地对大家讲：“这个要得，要得——”
眼前的曹哥，使我不禁想起“文艺青年”这个有着时代痕迹的特用词语。在我的少年时期，他们这些“文艺青年”以自己的特立独行和标新立异，曾经那么明亮地映照着小城贫瘠乏味的单调生活；就是现在，他们身上那股自内向外散发着的对于梦想的不懈追求，对于生活的旺盛热情，对于本真的一往情深，仍然像一道深邃强烈的光束，让我们的眼前为之一亮，得以偷得半日闲，暂时从生活的重压下抬起头来，去想一想真正属于自己的诗歌和远方。
在我们的周围，多一些这样心性简单赤纯、情感真诚火热的“文艺青年”，难道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
作者简介
石子，男，1971年生，河南灵宝人，曾在《人民日报》、《儿童文学》、《延河》、《当代小说》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30余篇，出版有儿童小说集《男孩子·女孩子》，小小说《明年的太阳》荣获1991-1992年度全国小小说佳作奖。点击阅读作者往期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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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 稿
普洱雅苑·我身边的灵宝人
为了以更为广阔和深情的视角，倾心关注生活在这片热土上的普通灵宝人，用文字来记录叙述他们的酸甜苦辣和悲欢离合，再现金城灵宝人在改革浪潮和平凡生活中的动人经历和精彩故事，自即日起，灵宝人自己的原创文学平台——《普洱雅苑》特举办“我身边的灵宝人”征稿活动。一、征文内容：凡符合“我身边的灵宝人”主题的均可参赛，内容不限。“我身边的灵宝人”既可以是你的至爱双亲，也可以是疼你爱你的爷爷奶奶；既可以是你的左邻右舍，也可以是你的兄弟姐妹。他（她）或者是村里一个有传奇经历的老人，又或者是机关里一个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小职员；他（她）还可以是你的发小、同学、朋友，是一个手工艺者，一个小生意人，一个看大门的老大爷，一个在县城里艰难谋生的打工者等等。用独特的眼光去发现，用真诚的笔触来行文，《普洱雅苑》文学平台热忱欢迎各位灵宝文学爱好者积极投稿。让我们携起手来，用朴实的文字和滚烫的情怀，全方位、多层次来展现灵宝普通老百姓的真实生活和精神风貌。本次征文因特定内容限制，文体只限散文，随笔和摄影作品，作品要求原创首发，并获得文中主人公同意，方可投稿。二、征文时间：2020年5月20日——8月20日。三、奖项设置和评选办法：本次征稿活动不设等级奖。活动结束后，我们将组织专家和评委，根据所发表文章的数量，从文章质量、社会影响、读者反馈等各方面，评选出“我身边的灵宝人”优秀作品10篇。获奖作者每人赠送精品图书一本（孙犁作品精选集或汪曾祺散文集）。四：投稿方式：本次大赛投稿唯一指定邮箱：roushi0215@163.com.参赛作者必须首先关注《普洱雅苑》文学平台，并自愿加入普洱雅苑文学交流群，来稿邮件中需标明“我身边的灵宝人”征稿字样，附“作者简介+照片+微信”。来稿请加主编微信peyycyqx。参加征稿活动的文章将优先在平台推出，如投稿超过十五天不见刊发，可另投他处。·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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