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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袁照:瑞丽莫里谷

莫里谷,在云南瑞丽,离缅甸边境不远,有异国风情。进入谷口,就是一泓清泉。我从未见过这样清澈的水,我印象中最清澈的清泉,是柳宗元笔下的小石潭。柳宗元写水清澈,却写鱼,说"皆若空游无所依"。此可以借喻,此泉则也可说:皆若空空空世界。清澈到不见一物,连泉水自身似都不存在了,那真是大清澈了,所谓大音希声,大道无形。相传佛祖曾在此沐浴,此水就一直被视为圣水,我连洗手都不敢,用手去掬水喝都不敢,生怕玷污了它。释迦牟尼当年脚踩在这里,如今,岩石上还留着他硕大的脚印,后人在这大脚印上修盖了宝塔。
我对佛主素来敬仰。我对佛主的了解都在寺院里,佛主端坐在寺院里的形象,就是在我心中的形象:端庄、祥和、慈悲。可仰视而不可及,如今在这样一个山谷、在这样的一泓清泉中,想像佛祖当年行走、沐浴、冥想的情景,多了一份亲和、亲切、亲情感。似乎佛祖就在我身边,似乎佛祖并没有离我们远去,他还是一个真实的人与我们同在。
莫里谷,是一条河谷,两岸是高山,高山上遍是热带雨林,上百年的大树、上千年的大树,甚至更久远的大树,遮天蔽日。走进这里,似乎时光倒流,似乎还在佛祖还生活在世上的那个年代。看到这棵树,我想像当年,当年这棵树的样子。看到那棵草,我想像当年这棵草的样子。莫里河,其实就是莫里山谷里的一条溪流。我们一行溯源而上,一路只听得见潺潺的流水声。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树枝树叶,总有一缕两缕照在水上,照在草木上,照在岩石上,异常的柔和、异常的美丽。周遭昏暗、朦胧,有这样的一束光、一缕光,明亮而斑驳的投射在某一处,人的心里也会是一派柔美、一派美丽。我想,假如世上有佛光,这就是佛光。二千五百多年前,离这不远处异国的一个村庄。有一位女子,抚了枝叶茂盛的无忧树枝,动了胎气生下了释迦牟尼。 佛经上说:佛祖降生的时候,天空仙乐鸣奏、花雨缤纷,一时间宇宙大放光明,万物欣欣向荣。天空直泻下清泉,来为佛祖沐浴。我想,假如世上真有这条清泉,我希望就是此刻我所见到莫里河谷的清流。
我们七个人,走在山里、走在热带雨林、走在莫里河谷。起先是一个紧跟着一个,后来就拉开了距离,分散了。河谷尽头是莫里瀑布,从悬崖的绝顶处直直地落下来,异常雄伟壮观,那就是从天庭落下来的吗?那会是为佛祖沐浴的那条清泉的源头吗?水气迷蒙,水气如同花雨。七个人中,只有三个人到达了终点,看到了这一壮观的景象。莫里河谷与其他河谷不同,其他河谷没有尽头,总有其他小路可以再向前、再向上延伸。而莫里不行,到了瀑布,也就到了尽头,再无向前的路、再无向上的路。世上许多人,不喜欢走回头路,但是到了这里不行,一定要走回头路。
印度奥修有有一句名言,叫"所有的小径都通向山顶",是吗?每个山顶都会有这样的小径吗?奥修是个哲人,他不是写游记的作家,他更多的通过景观进行哲学的思考,他说,最高的巅峰是一切价值的极点:真理、爱、觉知、本真以及整体。在巅峰它们是不可分割的。它们只有在我们的知觉的幽谷里才是分离的。奥修又说:比如,每种价值都处于很多不同层次,每种价值都是一架有很多横档的梯子。爱是色欲﹣-最底的一档,于与地狱相接;爱亦是祈愿--最高一级的横档,与天堂相连。
难道我们走在河谷,还是走在最低的一档吗?前面没有路了,只有悬崖?如何攀越到奥修所说的最高一级呢?那瀑布不是给我们启示了吗?我们为何不援瀑布而上,把瀑布当作能攀越的绳索?瀑布真的能成为绳索吗?我们真的能抓住而上吗?我想起了一个古希腊神话:西西弗斯的传说。因为卓尔不凡的智慧,惹恼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于是他就不断重复地做这件事——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这个传说,在此情此景的莫里河谷,会有什么新的含义?我们会是西西弗斯吗?
几个朋友就是听说前面没有路,要走回头路,而不再向前走了。他们坐在河谷中途的凉桥亭里,同样也在尽情地享受莫里河谷的幽深与幽静,感到无比的快乐。等待我们返回,与我们会合,一步一步往会走。我对他们讲了谷底莫里瀑布的壮观与雄伟,但是,他们说自己一点也不遗憾。是啊,他们何尝遗憾呢?为何要遗憾呢?东晋王子猷大雪之夜,驾舟前往阴山拜访好友戴逵的典故吧。王子猷天明方至戴家门前,到了门前,却又折身返回。人问何故,王答道曰: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见不见戴逵有何妨?
莫里河曲折多变,河上架起了几座桥,我们从桥左,走到河右,又从河右走上桥,走到河左。在这个行走的过程中,我遐想不断,真想不要那些桥。愿意走完河谷的人,为何不赤脚挽上裤腿,走进溪流?与这山、这水、这石、这树、这草亲近?转而又想,还是要了这桥,——这渡人的工具。我们这等世俗之人,用脚踩进这溪流,不是玷污了如圣水一般的清流了啊。
莫里谷之游,竟给了我诸多思考,且又是得不到清晰与唯一答案的思考。说它是圣地,因为我心中把它看作圣地。所谓圣地,在我看来,给人心灵以净化,这种净化又不是被说教的,不是单向的,单一的,是自然的、丰富的。人最高的祈求的目的地能最终达到吗?如不能,那怎么办呢?听从神的旨意?还是听从人的内心的自我召唤?生命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是杳无边际的吗?看似是,其实不是,每一种生命,每一个生命的个体都是要返回原点的,尽管返回的方式会不一样,返回的时机会不一样。佛提倡解脱,佛提倡求道自我领悟、自我感悟。不是吗?莫里谷的一草一木,一点水一缕阳光,无不是对我们的昭示。魏晋人,如王子猷那种超脱,某种程度上与佛理是相通的,面临纷杂喧嚣的社会与世界,有一点魏晋人的风度还是需要的。在我看来佛性、神性与人性是统一的,也是能够统一的,关键是人的内心够不够强大。西西弗斯是执着于信念,(他推石头本来是一种惩罚,但他却转化为信念。)王子猷是顺从于内心,看似不同的两种人生态度。但其实是一致的,都是听从内心的召唤。而佛祖,是更为自觉而觉人,也就是能达到奥修所说的那个“巅峰”的唯一的人。莫里谷的单片树林、单条溪流、单个岩石,看似没有关系,呈现各自的美,其实,它们之间是有相互联系,特别是内在关联的,互相映衬而展现更高层次的整体美。山谷途中有一棵树抱石,发达的根须环抱着一块巨大的岩石,根系与岩石都裸露在外面。根须与岩石,在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独立的根须与岩石了。进山谷之时,我并没有对它多留意。返途中,我停下,留意起来。"景点指要"说:这是一棵菩提树,相传释迦牟尼曾在树下坐过。菩提树是佛教中的圣树,我们需要久久地瞻仰。我知道,后来,释迦牟尼就是坐在菩提树下顿悟得道成佛的,虽然不是这棵菩提树。 2012年10月10日